1天2次被枪顶头,用生命拍照,他是中国唯一战地自由摄影师

他曾被以色列国防军用枪顶着后背搜身,也被Jihad武装人员用上膛的手枪指着太阳穴;

他曾经逃脱过巴勒斯坦狙击手的两次射击,也被以色列哨兵关在铁栅栏里,还曾在冲突的现场挥拳将一名巴勒斯坦人击倒在地……

他,就是中国唯一的战地自由摄影师高磊。

如今,他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带你走入他的《摄影江湖》。

 

故事地点:以色列|巴勒斯坦

故事时间:2003年-2004年

高磊40岁的生日,是在一次自杀式汽车爆炸,和10支狙击步枪的瞄准之中度过的。

那天,爆炸发生在早上,高磊赶到爆炸现场时,以色列的警察还没到,“尸体碎片、脑浆、肠子,到处都是。”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在滚烫金属表面蒸发的气味,以及人肉被烤焦时的“香味”,高磊说,混合着这两种味道的气息,是爆炸现场特有的味道。

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高磊还是不愿意吃烤肉,因为烤肉的香味会把他带入血肉横飞的记忆里。

在爆炸现场,作为摄影师的高磊,反而没有举起相机,他首先做的是救人,在拍摄到好照片和人命之间,他选择后者。

他抱起一个人,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这么轻?低头看去,原来那人的整个下半身都被炸掉了。

警察来到之后,把他撵到了戒严圈之外,他在附近的楼上偷偷拍下这两张照片。

制造这起爆炸的人是巴勒斯坦人Ali。当天,高磊在拍摄完爆炸现场后,立即前往Ali的家,直到以色列国防军已经炸毁了Ali的住宅。

在废墟上,高磊拍下了这张照片,不解释的话,观看者不会想到,这个笑得开心的小姑娘,是Ali的妹妹,而后面是他的弟弟和两个堂妹,背景中是他的叔叔。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悲伤场面,Ali全家都觉得荣耀和自豪。

这种荣耀和自豪,高磊见过很多次。

以色列的第一个女自杀爆炸者Hanadi Jaradat,她制造了海法餐厅的爆炸案,造成19名平民死亡。高磊曾去过她家。在她家里,一面墙上挂满了死去亲人的照片,其中就有她本人。

细观照片中各人的表情,父母姐妹并没有因为Hanadi和其他亲人的死而感到悲伤,而是流露出坚毅和自豪的神情。画面中Hanadi的妹妹在一个月以后,也绑上炸弹死了。

回到他40岁生日那一天,下午他离开Ali被炸成废墟的家,半路被以色列士兵拦住,查看完他的护照后说了一句:“你知道当时你被至少10支狙击步枪瞄准着,赶快离开!”

Ali的家位于约旦河先的Bethlehem,被以色列定义为“战乱”地区,而高磊想去的地方是加沙。那里,被以色列定义为“战争”地区。

 

按下快门的同时

对面狙击手拉响了枪栓

进入加沙前,高磊跟以色列国防军签了“生死状”——两页的免责声明,大意是如果你在加沙出事,以色列国防军概不负责。

其实,去拿以色列签证的时候,一个白胡子的使馆工作人员就严肃警告高磊:“小伙子,我告诉你一句话,我们的士兵没有幽默感,他们会开枪。”

老头把护照紧紧捏在手里,“我再说一遍,他们没有幽默感,他们会开枪的。”

而这个老头,平日里跟高磊是嘻嘻哈哈说笑的一个人。

白胡子老头没说错,在加沙,高磊的镜头就跟以色列军人的枪口对峙过。

拍下上面这个镜头后,高磊放下了相机,高举起双手转身,因为按下快门的同时,对面的狙击手已经拉响了枪栓。

快门时间很短,但看到枪口瞄准自己的感受,让高磊永生难忘。

高磊进入加沙的时候,是2004年初,那时正是巴以冲突最为激烈的时候。时任新华社记者周轶君的《中东生死门》中,这样描述当时的加沙:

以色列阿帕奇武装直升机、F16战斗机或无人驾驶侦察机,几乎每天在加沙上空盘旋……庞然大物的轰鸣铺天盖地,使人难辨东西……

夜晚,停电往往是大规模空袭的前奏。眼前一黑,战机呼啸而至。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导弹寻觅的目标,不知道下一声爆炸在哪里的恐惧仍然揪心裂肺。

初到加沙的第一天,去楼下买水的途中,高磊就遭遇了一次枪击。

他伏在地上看到一队武装人员枪杀了一个妇女,高磊感到那子弹带着重量、带着温度越过自己,打到了那个妇女身上,她被子弹携带的动能送到半空,像面口袋一样飘起,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说起这个经历,似乎到如今,高磊仍惊魂未定,因为可以模糊听到他在紧张地咽唾沫。

这仅仅是第一天,在之后的82天中,高磊几乎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状况。哪里有爆炸、哪里有冲突,哪里就有高磊的身影。

 

站在战场的正中心

没有掩体的时候,只能求多做好事

一天之内,他曾被以色列国防军用枪顶着后背搜身,也被Jihad武装人员用上膛的手枪指着太阳穴;他曾经逃脱过巴勒斯坦狙击手的两次射击,也被以色列哨兵关在铁栅栏里,还曾在冲突的现场挥拳将一名巴勒斯坦人击倒在地……

他说,在加沙,不能用好人坏人来简单区分,经历其中才能感觉到个中滋味。

为了尽快赶到冲突的地点,高磊几乎24小时把相机带在身旁,睡觉时,只把外套脱掉,裤子和鞋,只会在换洗的时候脱下来。

在冲突的现场,很多时候,他站在冲突的正中心,一边是荷枪实弹,开着装甲车和推土机的以色列国防军,一边是拥有土制火箭筒和石头的巴勒斯坦人。

运气好的时候,高磊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个掩体,运气不好的时候,他也没有钢盔和防弹衣来阻挡弹片。

回到国内,做客《鲁豫有约》的时候,鲁豫问他在这种情形下怎么办?高磊笑着说:只能多做好事了。

每一次从住处出发,赶往拍摄地点的时候,高磊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所以每当出门,他都会对着门口处的沙滩拍一张。

同样的景色,他一共拍过70次。

高磊很幸运,这70次惊险的旅途,他都回来了,这张照片没有成为他最后一张照片。

 

快门曾记录下

战争中儿童生命的最后一瞬

高磊喜欢拍摄战争状况中的儿童。

这其中,有冲突中拿着石块的巴勒斯坦孩子;有在汽车爆炸现场,惊恐万状的以色列儿童;有拿着AK47,延续仇恨和暴力的少年;也有日常中背着书包,翻越隔离墙去上学的小学生……

曾经有一个巴勒斯坦孩子,高磊曾拍下他被机枪射中后,高高如弓般弯起,在送到医院后,高磊记录下他生命的最后一瞬……

那时,医院的外面有人高喊着:“血债血还。”

还有一个14岁的少年Mohammed,上学路上,遇到导弹袭击。两个月后醒来,他失去了右腿,左腿肌肉大部分不知去向,胸腔被揭开过,前额骨没有了,脑髓在半透明的表皮下微微震动。

高磊问他:“能操作轮椅出去跟其他孩子玩吗?”

Mohammed回答:“能带上炸弹杀犹太人。”

在哈马斯精神领袖亚辛的暗杀现场,一个孩子走到高磊的面前,摊开左手,伸到他眼前。高磊看到了亚辛焦黑的肉片,有些还是鲜红色,这个孩子轻声说了句:“亚辛。”

在此之前一个月,高磊冲到亚辛的车前,拍摄到了亚辛生前最后一张照片。摁完这张照片的快门后,他就听到了车旁保镖枪托呼啸而来的声音。

 

命是一个灵魂在驾驶一辆车

这辆车打破了,我再换一辆

作为中国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战地自由摄影师,虽然他没接受任何单位的指派,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但在拍摄的领域,他不想输给国际上大牌通讯社记者,他想赢。

刚开始,他们总是挡在高磊镜头前,鼻子朝天,很看不起人,他想让大牌摄影师低下头看人。所以每当机枪响起,在那些摄影师没命往后狂奔的时候,没有防弹背心和头盔的高磊,就在他们腾出的位置上拍摄。

几次之后,“这些人就主动给我让位了。心情愉快。”

对于自己这种好胜心,在十几年前的一次网络交流中,他写道:“对不起,我血液里无法排除狭隘的民族性。”

从这些照片中,也可以清晰地感到:挨到近处,选择逼近,感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是高磊的拍摄方式。

他相信这样的照片已经不是旁观意义上的阅读,而是感受,“这种给观者带来的感受是迫使我逼近的源动力。”

同在加沙的新华社记者周轶君,有一次问他:“你怎么不害怕?也不退,命只有一次。”

高磊回答:“我怕,很怕。命是一个灵魂在驾驶一辆车。这辆车打破了,我再换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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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1月0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