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以色列的坦克机枪扫射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趴下了,耳边的枪声撕裂了所有错觉,血淋淋的战场就在眼前。
加沙,一个长年饱受战争折磨的城中监狱,哈马斯和巴伊斯兰圣战组织等众多武装派别都集中在这里,这里是真实的人间炼狱。
这里的子弹不长眼,看不见人的幸运符,没人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高磊也不知道,但在所有人低头逃命的时候,他拿起他的相机,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没戴钢盔,没穿防弹衣,没有一秒迟疑。
战地之前
第一次见到高磊时,他穿着大码的卫衣和工装长裤,戴着一顶破旧的棒球帽,笑声爽朗,步子很大,聊起摄影总有说不完的话,年近五十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老男孩,尽管身肩多职,工作忙碌,但是每每同他交流,总是精力充沛的状态。
高磊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比如他刚毕业参加工作时,当时负责的工作项目跟水泥运输行业有关,他看到水泥运输的成本有很大的改良空间,就去专门学习了物理知识,并提出了成功可行的运输方案,从那时起他的身家就开始有了极大的转变,他还因此取得了物理学位。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就像他只身前往巴黎学习摄影,在纳木错悬崖徒手攀岩,独闯加沙拍摄巴以冲突等等,高磊就像这些奇幻冒险的现实容器,所有的不切实际都变得看得见摸得着。
“想”和“做”这两件事,在高磊身上似乎就是左腿抬起右腿放下的过程,他的每一次冒险,背后的目的又直接又坚定,能被一眼看穿,但也毫不遮掩。
直到去加沙拍摄巴以冲突,他带着中国摄影师的自尊心,不顾众人的反对,签了生死状就去了。
不长眼的子弹,身份各异的参与者,还有司空见惯的死亡无时无刻不在轰炸着高磊的神经。死亡的单位以秒来计算,相机成了他出生入死的同伴,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下,什么都不重要了,“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他语气诚恳地说,“只要大家知道,我是中国人就够了。”
你接触摄影有多长时间了?
如果从我的第一台照相机算起的话,应该有了30年了。那个时候拍街景和生活比较多,当然主要也拍我老婆。
当初决定去巴黎学摄影的契机是什么?
我那个时候玩摄影已经很多年了,也买了很多器材,基本上尼康系列都齐了,有些停产的我甚至会通过拍卖买回来,这个时候摄影对我来说变成了收藏,就跟你炒股炒成了股东一样,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后来被身边人提醒,我开始意识到这个确实有问题,我最初不是为了买相机而买相机,我是真的想学习摄影,而那个时候也有这个条件,我就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自己跑出去读书了。
你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这是影响你去拍摄巴以冲突的一个因素吧?
其实倒不是说我浑身是胆我就能去了,加沙那地方,你到了那儿,两边的军队不会让你进去的,这个是要动脑子的。
而且在战地摄影师的圈子里,大家都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距:如果在一个战场上有两个摄影师的话,当一个摄影师死亡,活着的那个摄影师,要拍一张他死亡的照片,然后把他的相机和胶卷拿走赶紧撤离。告诉他的家人,告诉世界他是怎么死的,他还留下了什么。
真没有,我来这就是为了拍照片的。以色列的机枪坦克扫射的时候,所有的人全趴在地上,我站在那里纹丝没动,一样按快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当时周轶君(同行的女记者)就完全傻了,她觉得我疯了,我说不是,这个时候如果一枪把我击倒,是我最光荣的时候。
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英雄主义情怀的人吗?
应该是有,因为从小就受这个教育,雷锋榜样嘛,而且我也知道,如果你要成为一个英雄的话,那你肯定不得好死(笑)。没有一个英雄是年老善终的,他一定是年轻的,壮烈的,所以英雄实际是带有悲壮意味的悲剧性的人物。你想如果我死得很惨烈,我会作为一个中国人被人家记住,因为在那里中国人太显眼了,这样中国的摄影师出去自然会被人尊敬、受人待见。
亲临战场,经历生死,你觉得自己前后有什么变化吗?
经历了两次生死,我算是彻彻底底放下了,因为我体会到了那些在战场那种很绝望环境中挣扎的人的痛苦,他们每天都要面对死亡,死的还不是一个,是死一片,从无法接受到后来都麻木了,对死亡感到麻木。
所以一个人不管有多么强悍,始终都是渺小脆弱的,任何人都需要帮助,所以身边的人有什么困难,我会义不容辞地去帮助他们,特别是看到弱势群体受到欺压的时候,我依然会愤怒,甚至可能会有过激的一些行为,但现在年纪大了,可能打不过别人了(笑)。
最近有在进行的新项目吗?
有哇,我最近要把我放下了30年的摩托车重新捡起来,然后横跨中国,把沿途遇到的人和事拍下来,没有固定的主题,我希望就看我当时的心情和感觉去拍摄,我想说话了就会停下来拍摄,不然的话就继续朝前走。
预计要多长时间呢?
三个月吧,沿着经度竖跨中国哈哈,没有强制性的拍摄任务,如果有同好的话也欢迎一起结伴去旅游!
本文原载于色影无忌论坛,作者牙牙菜。(2018-06-29)
高磊简介: 自由摄影师/战地摄影师,影像输出后期工作研发者,国际著名策展人,摄影黄埔俱乐部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