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浮木》-乌鸦返哺 第十章 情难断舍

李光紫的父母是“失踪”了,或者自愿“离开”的。

李光紫的母亲悄悄地收起护照,委托盖牧师买了回中国的两张单程飞机票。那天下午,趁着金银钗和李光紫带孩子去常规检查的时候,带着匆匆收拾的行李,被事先约好的牧师接到家里,这件事只有曹女士和盖牧师一家人知晓。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简单地吃了早饭,盖牧师就开车把老俩口送到新泽西的纽瓦克国际机场。

到了机场准备进入候机楼之际,除了感谢盖牧师以外,老先生实在忍不住,还是想给金银钗和李光紫通个话。老头儿于是借了盖牧师的手机,给李光紫打电话说,“孩子,多保重。好好抚养李达威,好好学习,长大成材,为国争光!”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金银钗和李光紫把儿子放在婴儿座位上,顿时像训练有素的牧羊犬找到目标,愤怒地开着车来到二十多英里外盖牧师的家。盖牧师那时候还没有回来,牧师的太太和两个未成年的女儿看见金银钗和李光紫两个人,如同发狂的野狗在外面咆哮着,颤栗着不敢开门。牧师太太隔着窗口说,“不要再敲门了。再这样子,我就要打九一一了!”

在金银钗和李光紫在牧师家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的小儿子李达威有些不知所措,时而哭得哇哇乱叫,时而张大了嘴,不发出任何声音。在牧师太太一再威胁要叫警员的时候,金银钗和李光紫悻悻然转身离开了。

到了下午,盖牧师回来了。牧师太太抱怨他为什么会告诉金银钗和李光紫老俩口的事情。上午金银钗和李光紫闹得太厉害了。盖牧师知道有很多事情需要向金银钗和李光紫解释,事已至此,只有时间可以疗伤和抚平一切。盖牧师和牧师太太一同祷告,俩人都做好了面对暴风雨的心理准备。

 

过了好几天,老俩口不辞而别引起的旋然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下来。金银钗和她的丈夫的天空已经塌过,然后又用擎天的柱子支撑起来了。这个柱子就是金银钗和李光紫轮流去学校的策略。小两口给各自教授的理由是家里突然遭到变故,他们的父母(公公和婆婆)不得不马上回国。

接下来,他们急忙给孩子找到保姆,是一家胖胖的中年白人妇女在自家筹备的家庭托儿所。金银钗和李光紫交了两个月的押金。他们终于又可以同时去上课了。渐渐地,金银钗和李光紫接受了这个事实。李光紫的父母亲,或者金银钗的公婆,已经不在这边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老俩口已经返回到了中国。

回到中国以后,李光紫的父母曾经打过一次电话过来。李光紫的父亲希望李光紫好好照顾自己和儿子李达威。李光紫听了第一句,一声不吭,“吧嗒”一下就把电话挂了。金银钗不在跟前,李光紫就忍住不提及自己父母打电话的事情,免得好像黑云又乌压压地扑压了过来,让大家喘不过气来。

 

可怜的叶逢仁和太太在窗户被撬的那天晚上一直没有睡好。他和太太警觉地躺在床上,耳朵精心地听着家里的每一个动静,包括“滴答,滴答”的壁钟走动的声音,直到天亮。第二天早上叶逢仁发现一扇窗户似乎已经被撬开了一小部分。叶逢仁到“白人”的办公室请她给当即管子工打个电话,当天就修好了。

叶逢仁还需要同往常一样,去学校实验室。临出门前,叶逢仁千叮嘱,万叮嘱,一再告诫郝蜀云,千万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平时下午出去带孩子们晒太阳的规律先暂停一下。叶逢仁本人出门的时候,先探出头,迅速往左右看了看,观察周围是否有人埋伏在一旁,伺机袭击他或者他的家人。他几乎有些忧虑地想,万一对方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随手拿一瓶硫酸或者什么药水泼在他的身上,怎么办呢?

实际的情况并没有像叶逢仁想象得那么糟糕。金银钗和她的丈夫慢慢地从盖牧师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周后的某一天,叶逢仁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望见金银钗推着婴儿小推车,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想到自己心里的曾有的气愤和恐惧,以及这几天的提心吊胆,叶逢仁打算扭头过去。但金银钗执意地站在叶逢仁前面,原来金银钗有话要说。

“那天是我们。我们有点儿受不了,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本想向你太太解释一下,怕她太生气。”金银钗没有说“道歉”或者“抱歉”之类的话。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与她本人无关的事实。

叶逢仁有点同情但又有点气愤地说:“你们有什么事,就敲门好了,为什么竟然想撬窗户呢?”大概是觉得此件事情发生的根源与叶逢仁一家人没有直接的关联,金银钗和李光紫再也没有找过叶逢仁一家人的麻烦。

过了两个月,金银钗的妈妈从国内飞来,金妈妈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帮着金银钗和李光紫照看李达威。这样子又过了一个月,在寒假中期的时候,金银钗和她的妈妈回国去了,留下李光紫和他的儿子李达威。

金银钗的妈妈觉得在这边生活太辛苦,就一直劝金银钗回国发展。金银钗就干脆放弃了学位,把儿子留给李光紫一人照顾,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整个小区的华人家长们或者华人学生学者慢慢地知道了这个消息,因为大家渐渐发现仅有李光紫一个人出入,带着孩子。李光紫孤苦伶仃但又桀骜不驯的样子,让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皆摇头叹息外,皆讳若莫深。

自此,“迦南”小区里所有老人们的中国护照都被孩子们收起来了。收起的原因都不约而同地一致:为了妥善保管,怕护照弄丢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叶逢仁后来听到别人说,李达威被他的妈妈带着抚养了。但后来大家又传说,李光紫和金银钗似乎都毕业,得到了学位。两个人皆都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叶逢仁因为自己工作和身份的问题,自顾不暇,竟然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他权当做了一场梦而已!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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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