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莉雅被五六个持枪的警察包围着，一声不吭。高大健壮的警察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威慑的眼光如同一把把青利的刀锋，在她身上扫荡。惊恐万状的牛莉雅从自己的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摸出一把匕首，绝望地在面前的空中乱舞起来。警察们仍不说话，死一般地沉寂。突然，其中的两个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留着小胡子年青的那位就顺手扳动了抠机，随着枪响，牛莉雅应声而倒，如同一块儿从地面被锯掉的木桩，直挺挺地倒在了与弹壳掉的同一个方向。那颗射中牛莉雅的子弹似乎从她的喉咙处穿孔通过，但地面上干干净净地没有一滴血迹。
牛莉雅轻轻地闭上眼睛，眼角旁边有几滴眼泪，凝滞不动，仿佛冰晶一般。她感觉到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片的云向外出去飘逸，或者是一片片羽毛。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这片片羽毛上，让她无比地舒服。远处，慈祥的太阳老公公仿佛向她招手，一边轻柔地说道，“过来吧，孩子；过来吧，孩子。”
牛莉雅顺从地伸出右手，想坐起来，但躯体是那样地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冰凉的柏油马路上，舍不得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她突然猛烈地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使劲地收腹，想让自己像八脚鱼一样吸附着地面。周围的人都瞪大着眼睛，静悄悄地看着牛莉雅，仿佛她在演一场独幕的哑剧。
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心咚咚跳的声音回响，牛莉雅从睡梦中醒来了。原来，牛莉雅还躺在自己的席梦思床上，觉得浑身无力，胸口前面一片片汗渍，让自己感到发冷。手脚冰凉的她用力睁开眼睛用力朝天花板和床的左右瞅了瞅。听着那熟悉的滴答滴答的钟声，牛莉雅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牛莉雅习惯性地想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得冲个热水澡，赶快上班去了！
“上班？”牛莉雅略一思索：“自己去上什么班呢？”
昨天牛莉雅跟她的主管辛先生谈话时候的情景仍然仿佛就在眼前发生一样。
塞先生是印度人，口音很重，每次开会的时候都让牛莉雅比较头疼。她以前在国内学校口语老师据说是来自英国口音的教授，动不动提到伦敦的大雾如何如何讨厌，让人忘记了东西南北和时间，又把伦敦的地铁如何拥挤，尤其是上班高峰期间令人作呕，最后就顺手把口袋里的信用卡拿出来大骂一通，一脸不屑地说，千万不能被信用卡公司盯住，否则一个人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那些要账的。教授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教大家唱圣诞歌曲《小铃铛》了，秃着头顶的老教授摇头晃脑，深深地陶醉在歌曲了，好像圣诞老人今晚就要从烟囱里爬入他的家中。当牛莉雅来到美国留学，发现美国的英语五花八门，最难懂的莫过于印度口音的英语了。但偏偏印度教授们很多。毕业之后，发现公司里做管理层的摇头晃脑的印度人更多，好在牛莉雅的适应能力比较强。
辛先生讲话的时候，好像嘴里含着一颗咸鸭蛋，含混不清，嘴里发出的味道更让牛莉雅总是不敢恭维，一般情况下，牛莉雅与他是保持一段距离的。昨天辛先生打电话给牛莉雅，问她可不可以来到辛先生的办公室。牛莉雅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径直地走到辛的靠墙边的一间有窗的办公室。当牛莉雅发现人事部门的格朗里经理也在一旁的时候，心里一惊。
见面大概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牛莉雅的直接上司辛主管明白地告诉牛莉雅，公司高层经过研究决定，认为现在牛莉雅离开公司发展，对公司和牛莉雅双方都非常有好处。辛先生肤色本来就是南亚人特有的巧克力色，他说话的时候，看不出脸色的变化，总是显得一本正经的。辛先生说完，马上递给牛莉雅一个棕色文件夹。文件夹上面贴有“Lily Niu”的标签，里面有一些文件需要牛莉雅当时签署。公司人事资源的个子矮矮墩墩的格朗里太太在旁边好像是在看着农场里刚出生的小牛犊一样，用圆圆的蓝色眼珠认真地上下审视着牛莉雅。
牛莉雅的惊悸是有理由的。公司的人事部门的出现，好似一种征兆，如同白乌鸦，让人有不详之感。辛先生的开门见山地公布决定，让牛莉雅好像突然被电击打了一下。她脑袋里一片空白，感到天旋地转。牛莉雅知道自己跟辛他之间并没有特别咬弦合拍，工作上因为资源和时间上偶尔有些小疙瘩。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印度主管是这么地阴险。今天，可恶的散发着臭气的辛要断了她的口粮！
牛莉雅质问格朗里太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格朗里太太的眼睛砸吧砸吧了几下。她向辛先生的方向望瞭望，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很是关切地说，主要是大家觉得牛莉雅与公司的文化不符，与人沟通能力亟待加强。牛莉雅本来想跟格朗里太太认真地讨论自己的业绩，每年支持着公司很多的新产品开发项目。有一次还得到市场部总裁的当众表扬，牛莉雅有一封电子邮件为证。但格朗里太太对牛莉雅明确地讲到，这个慎重的决定是管理层经过认真考虑，综合各项因素而做出来的。大家都是职场中人，每一个步骤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在职场工作了多年的牛莉雅顿时死了心。她知道发着腐臭味道的辛已经把各种途径都已经堵塞了。这只蛇蝎子！牛莉雅知道没有机会跟她的同事们告别了。按照公司惯例，当宣告某个员工“走人”的时候，公司里同一部门其他的员工会被召集在一间会议室，某个高层宣布通知，然后大家就无所事事地等待该员工离开。
但牛莉雅还是不死心，问道：“我可以去收拾一下办公桌，带走自己的个人物品么？”
“这个你不用担心。届时有关部门会把你个人的物品寄给你。你在这里签好字以后，请把公司铭牌和手机交给我，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们祝你好运。”牛莉雅苦涩地挤出来笑容，把脖子上的铭牌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她迅速地浏览了一下文件夹中的两页纸，知道如果不签字的话，档上所描述的一些福利和待遇，她都没有机会再享受。牛莉雅拿着文件夹里的签字笔，强忍住在眼眶里打着的泪水，潦草地签了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保安，一个高瘦的非裔，一个矮胖的西班牙裔的人已经在门口静静地等候。牛莉雅拒绝了印度主管辛先生伸过来的右手，挺直腰板，转身走出办公室门外。平素研发部门的办公室隔间内，从早上五点多到晚上七八点，都可以瞅到晃动的大大小小的人头，这会儿，静悄悄地，空无一人。牛莉雅有股冲动想冲过去，再看看自己的办公桌。但其中的一位手里拎着她的手提包和她的外套，默不做声地举到牛莉雅的面前。
牛莉雅接过大衣和包，穿戴整齐后，由那个高大的非裔门卫领着，穿过办公大楼，来到停车场。她的车一向停靠在距离办公楼较远地地方，为的是自己可以多走几步路。今天她好像一眨眼就来到他的车跟前。牛莉雅从包里取钥匙的时候，非裔门卫看着她，嘴里冒着热气但真诚地对她说：“祝你好运！”牛莉雅苦笑了一下，恢复了自己往日的矜持。她微笑着面对警卫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牛莉雅驾着车，缓缓地驶出停车场。她很快地汇聚在喧嚣的车水马龙中，她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牛莉雅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向尤九和挑明这件事情呢。”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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