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莉雅是不想着搬家的。这么多年来,因为上学,工作,还有更换身份(学生F1,学生实习身分F1,H1B打工,绿卡/或者永久性居民,公民)的缘故,他们已经搬了很多次家。牛莉雅的女儿今年是十年级,再有一年就要准备申请大学。她的女儿曾经告诉牛莉雅:“妈妈,我真的不想再搬家了。不要为了工资增加一两万块钱,就让我们与刚结交的朋友们分手。”
女儿说这话是有道理的,艾诗丽尤的小学上了四个学校才毕了业。朋友们都说,到了家里有上高中的孩子,最好不要搬家。牛莉雅在学校参加家长会的时候,有的家长就半是认真半是在开玩笑地说,在高中学校里,每一个人都恨每一个人。说的其实就是青春期的孩子自我认知的脆弱和敏感,做家长的应该谨慎地对待孩子的心理变化。此时搬家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采取的下下策。很多的家庭干脆就开始两地分居的生活。
尤九和先来到M这家公司,牛莉雅带着两个孩子在别的州辗转迁移到W州。这期间尤九和与牛莉雅两地分居了四年半,主要是为了就是两个人都有份工作,职业上有所发展。尤九和就开玩笑说,我们婚姻之所以保持得长久,是因为我们经常不见面的缘故。
牛莉雅内心泛起丝丝苦楚。结婚这么多年,自己对尤九和的依恋好像越来越淡薄。她望着尤九和两鬓的白发,感觉好似兄长渐渐衰老一般。相互已经如同长在一起的榕树,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枝杈。尤九和与自己犹如一对蜡烛,照亮了这个风雨飘摇下的小舟。只是,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呢?她好想。
牛莉雅与尤九和两年以前的生活看起来比较顺利。在工作上,俩人都做到各自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位置者,颇为自得。六年前他们买了一座拥有湖景的房子,房子的后院有一游泳池,总价值108万美元。原来的房主是当地一位银行副总的房子。掮客当时比较诧异夫妇俩愿意考虑这个价位的房子,因为牛莉雅与尤九和既不是律师,也不是医生,更不像是做生意的,却可以出得起这笔钱。
搬家是在夏季。搬进去之后的前几个月,牛莉雅每天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自家的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可以远眺湖面。湖面的水被夏天徐徐凉风吹出一池涟漪,令人心旷神怡。尤九和不甘寂寞,动手改造屋内空间,他做主设计师,牛莉雅做助手,两人打通厨房和客厅的墙壁,升级安装了一个大容量的抽油烟机,同时在厨房中心安装了一个不锈钢台,上下两层可以放很多的不锈钢厨具。餐厅里,很有气派地摆放着可以容纳10个人就餐的仿古欧式大饭桌,靠墙的一边放着装有配套餐具的高高柜橱。客厅的中央除了钢琴外,在很明显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很大的“百福图”作品是在国内请一个有名的书法家朋友专门写的。W周的夏天相对来说比较闷热潮湿,但后院的游泳池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限欢乐时光。
牛莉雅是一个很爱美的一个女士。有一次,她出去剪发,烫发,染发,花出去三百多美元,着实心疼一番,但不敢告诉先生尤九和。好在那时开的一辆美国“福特”牌汽车,尤九和和牛莉雅因攒钱买房的缘故,很长时间都没有更换。那辆破破烂烂的福特车,牛莉雅需要时不时去趟汽车修理部东修西补的,牛莉雅就干脆说钱花在修车行里。尤九和倒没有特别在意,每个礼拜依旧在牛莉雅的钱包里放一些现金。但修车的次数变得频繁以后,尤九和就决定买一辆新车给牛莉雅开着上下班。于是麻雀变凤凰,牛莉雅开上了一辆宝马X5最新款。
想着两人给这座房子和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牛莉雅与尤九和真的不想再离开这个地方了。但现在,这一切难道都需要改变吗?
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牛莉雅的两个孩子都坐着校车先后回到家里。他们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妈妈已经在家,而且晚饭好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孩子们问牛莉雅:“妈,你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了?”在孩子们的印象中,妈妈一般是到六点半左右才可以回来。
牛莉雅决定不告诉他们实情,她打算等尤九和回来后再说。于是牛莉雅说:“嗯,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就早点回来了。明天是周五,我就在家上班。这段时间比较累,自己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牛莉雅尽量地轻描淡写,没有过多解释。
孩子们没有在意妈妈说话时候的表情,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计算机包没有带回来。他们有很多家庭作业和考试准备,俩人都很高兴妈妈可以在家里多呆一会儿!况且明天爸爸出差也会回到家。全家商量好地滑雪,又可以过一个快乐的周末了!
晚饭的时候,大家絮絮叨叨聊了些学校的事情。女儿艾诗丽尤说起学校有人打架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个平时看起来很受大家欢迎的约翰被人打得嘴角流血,学校肯定会处理的,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她的另外一个朋友因为谈恋爱的事情,跟妈妈不怎么说话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据说时时要闹着离家出走。学校的老师好像帮那位女同学找到一份义工,专门照顾一些高中生未婚先孕的妈妈。她去了一两次,好像有所收敛。艾诗丽尤从小爱读书,自己有主见。牛莉雅曾经问起她对哪个男生是否有好感的时候,艾诗丽嘴角一撇,都说那些人都长不大,她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些事情。牛莉雅一想也是,艾诗丽是学校辩论俱乐部的主席,又是大提琴师,迄今所有成绩都是A,时间上好像的确分摊不过来。
牛莉雅就转过头问自己的儿子。戴维平素话本来不多。他就说:“嗯,还好,还好。”儿子小的时候,牛莉雅觉得他非常可爱。那甜甜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简直可以做“帮宝适”的广告了。但戴维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次在托儿所被新来的一个小孩在背上咬了一口,打了破伤风针,性情似乎就大变。牛莉雅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这样,托儿所老师一般不会指名道姓。戴维说话晚,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那时候,尤九和已经开始在W州工作,和牛莉雅属于两地分居,牛莉雅度过了很多不眠之夜照看孩子,内心很愧疚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好在戴维成长一切正常,尤其是全家搬到到为W州以后。戴维非常喜欢冰上运动,冰球,冰钓,滑雪,好像他就是为这边的天气而生的。夫妻俩暗自庆幸他们搬到这个一年有半年多冬天,号称“千湖之州”的W州。在这个相对保守的亚裔人口大概百分之三的州内,夫妻俩的苦心经营的小家快乐地生活着。失去工作,有如突然间的釜底抽薪,让人措手不及。
“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美国梦,就要这么消失了?!”
牛莉雅自己没怎么动筷吃饭,她好像贪婪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完饭,帮着把餐桌收拾干净后,准备回到各自的房间做作业。牛莉雅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我一定,一定要为他们遮挡风雨。让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颠沛流离。”
尤九和当天晚上深夜才回到家里,那时午后一点半左右了。在飞机场他向牛莉雅不断地发短信,通知航班的实际情况。原来,本来尤九和的“联合”航班是正点抵达W州府的,但是由于“联合”售票系统售出的飞机票太多,机场不断地广播,希望大家有愿意换成下一趟航班的乘客,可以得到一些优惠。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冬天经常有暴风雪的天气,大家都想早点回家,不愿意在外漂泊吧。大家都已经坐好在位置上,机场客服经理上来说,飞往W州府的飞机不会起飞,因为有四名“联合”工作人员需要座位,去W州府履行明天的飞行任务,必须有乘客“被自愿”下飞机,事情闹得很僵。有两名年轻的夫妇问了优惠条件,决定下飞机。另外有一对亚裔老夫妇刚开始提出可以考虑,但发现下一趟航班是在第二天下午,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飞机了。
机场客服经理说,那我们开始随机抽签,然后说,抽签的结果是那两位亚裔老夫妇。亚裔老夫妇尤其是那位丈夫很是震惊,喃喃自语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机场客服经理后来干脆请来机场保安,四个彪形大汉仿佛是拖着一头待宰杀的猪崽,或者就是一条破麻袋似的,把这老先生拎着提下了机舱。然后整个船舱的人被请下来,清洗机舱等,前后竟然耽误了三
个小时多。(书中暗表,老先生,据说是位七十六岁的老先生。他嘴角流血,头到处磕磕碰碰,一副狼狈相。整个过程被大家发到社交媒体,引起了轩然大波。据说白宫,有些国会参议员等都发表了看法呢。)
尤九和说:“本来我是想下来的,想想看,得到一份八百块钱的优惠劵,也不错。但是想到明天要陪孩子们去滑雪,所以忍了忍,没有站出来。真惨呢!”
牛莉雅说:“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呢?不把人当人看!”
突然,牛莉雅想到了自己,不在说话了。昨天,不,应该是前天了,自己所受的待遇跟那位老先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她想起在以前的一家公司做事的时候,她的经理说起工作稳定性的问题,提起说一般在公司上班的人,其实和露宿街头的无家可归者没有什么区别。哪天公司倒闭了,或者精兵简政裁员了,所经历的惨状或许还不如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平坦呢。
牛莉雅不以为然,好歹自己和先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活人还能被死尿憋住?牛莉雅这么想着,就给尤九和说:“冰箱里有点剩饭,你先将就点。”然后径直上楼了。
尤九和胡乱扒拉了一点剩饭,在楼下快速洗漱完毕。然后上楼来到与牛莉雅的主卧。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都快两点半了。孩子们应该早早地睡了,等着很早以前就安排好的周六滑雪。尤九和大概一个礼拜没有碰到太太,心里有点痒痒地。虽然尤九和感觉那会儿牛莉雅有些举止怪怪的,但大晚上的把人家唤醒,搁在谁身上也不好受。
或许牛莉雅这刚过去的一周太辛苦了呢。
想到此,尤九和又想着是否犒劳犒劳自己的太太。他把太太抱起来,手开始漫无边际地乱摸起来。没想到牛莉雅好像一点也不在状态,她似乎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拨开,对他讲,“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全家去滑雪呢。”
尤九和只好悻悻然地作罢,随口说,“机不可失!硬了,软了,黄瓜蔫了。”以往说这句话的时候,尤九和会博得牛莉雅的同情,仿佛“阿里巴巴,芝麻开花”似的密语,但凌晨时刻,这个“通关密语”对牛莉雅已经失效了。
尤九和马上入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起飞机上老先生被拖出去的情形,一会儿想着身边打着轻微鼾声的太太,脑袋就像安装了一台蹦爆米花机,点子四射,特别活跃。他想,自己的老婆刚四十岁出头,就好像一副性趣索然的样子。以后这咋整呢?
记得以前在公司的年会上,有个五十出头的墨西哥裔同事带着媳妇儿参加晚宴。那老墨的太太应该也是四十左右,穿得衣服那个暴露啊,大大的奶子半露在外面,简直要蹦出来似的。一聊天,才知道这个五十一岁的先生竟然有五个孩子,二十六岁,二十四岁,二十三岁,十六岁,猜猜最小的多大?竟然只有
两岁。他很诧异又不好意思询问对方是不是第二个婚姻。后来那个人介绍,原来五个孩子都是同一个妻子所生。老墨的妻子在42岁的时候生下了最小的儿子。旁边的另外一个同事说,自己的母亲生自己就已经四十四岁了,他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分别是他母亲四十六和四十七岁时候生的。
尤九和心里暗暗称奇,嘴巴几乎合不拢了。他一直想多要几个孩子。这些年来,主要是尤九和与牛莉雅照顾两个孩子,两个人都还要上班,工作。牛莉雅说什么也不想再多生孩子,单是两个孩子就好像让大家累得四仰八翻的。
“明天再说吧!”尤九和安慰自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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