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吃早饭的人开始少了起来。“湘滇园”餐馆的老板季霁先生到了。一般来说季老板到了餐馆只是打个晃儿。但他今天好像有点心神不宁，他请赖焕发把昨天的一份金丝肉松饼热了给他吃，但吃了两小口，季先生就停了下来，陷入沉思状。周光礼呢，除了刚开始和季老板打声招呼后，就没有主动上前去。老板有事情自然会找到他的。周光礼知道季老板头疼旅游公司的生意，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季老板总共有8辆全新大巴，有不同的旅游航线，雇佣司机，联系业务，公司发展壮大，同时需要跟各家银行周旋。周光礼看得出来，季老板是比较辛苦的。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季先生戴着着一幅方框金丝眼镜，留着三七分头。虽然是餐馆的老板，但说起来季先生也是有些经历。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可以追溯到八代以上。上高中的时候，用他的话说，稀里马虎地，一有空儿，就去踢足球。吊儿郎当地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季先生就在一家有名的大型国有企业做了两年，然后就随着大溜儿，跟风似地发了申请信，联系不同的学校。好像没有费什么心力。
季先生申请签证的时候，对签证官铮铮有词地说，我到美国读几年书，学成归来，报效伟大的祖国。季先生不负众望，先后获得了M理工学院的工学硕士和P大学的博士学位。在研究院读书的时候，季先生的指导委员会主席，一位韩国的金教授对他影响颇深。第一年，他就很快地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接着潜下心来做一些科学研究的工作。季先生原以为自己会很快完成博士论文，获得博士学位。未曾想一下子就熬着青灯守了六年。
季先生完成博士学位时间很长，但这并不是季先生本人的原因。金教授看到这个小伙子很能琢磨问题，暗地里把把他单独重点看待，总是把难啃的骨头给他，让其打攻坚战。每逢课题有了一些眉目之后，金博士就在小组开会之际，把季先生的课题不经意间转给实验室的其他人来继续完成。季先生刚开始碍于面子，不好当面反驳，但接连几次为人“做嫁衣”，他忍不住向金博士提出自己的研究需要自己一鼓作气完成，免得好像手头总没有成果，其实说白了，就是博士论文需要有些连贯性和深度，否则何时才能熬出来呢。
季先生暗地里也考虑过几次是否换人，但系里其他教授们要么研究课题不是太一致，要么不想因为季先生的事情而影响到同事之间的亲密战友关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季先生自己想跟着和金大阳教授把其中的一项发现申请为专利，金付教授一直这么承诺着，但实际操作起来有好像又有些拖泥带水，颇费思量。踌躇的金博士说，实在不想把过多的细枝末节泄露出来。
季先生梦想着自己作为专利的第二发明人，对以后的事业和发展会有帮助。他的爸爸妈妈在国内北京一家颇负盛名的研究所上班，分别属于教授级高工和研究员。周围一大堆堂表兄弟姐妹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用他爸爸的话来讲，在季先生的家族里，水涨船高，拿个硕士文凭的那都像小学毕业的。季老先生是给自己的儿子打气，他也看好自己的儿子在美国发展。
别别扭扭地读着博士，季先生早就想开溜了，但又不想涮自己的父母一把。“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这期间，因为经常下馆子的缘故，季先生遇到了一位家庭从事餐饮业的芭芭拉女士，给他的骚动的心灵多了一丝慰藉。
终于，这年五月底，季老先生和太大一块来美国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来时兴高采烈，研究所里很多同事们老早就时不时打听儿子何时毕业，何时该买小洋楼，何时该请他们过去享清福了。每次听别人提到此类事情，老俩口心里直是泛酸，耳朵边的茧子也老厚厚的一层了。临行前，他们特地跟周围的老王，老张，老李们说，“儿子毕业了，他这个人，就跟小时候一样，做学问太认真了。但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不，我们要去看望他一下，顺便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大家似乎都认真地祝贺一番，免不得托老俩口带一些东西回来，并再三叮嘱，一定要看一下标签，只要不是“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就好。
季老先生以前来美国做过一年的访问学者，对美国的校园环境不是陌生。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玩笑就是国人的“抗拉”能力强。他做访问学者的时候，有机食物还没有特别盛行，有一次当地的商店里回收西瓜，原来是农药用量超过定额的缘故。有些顾客抱怨吃了西瓜，容易拉肚子。但当地的国人访问学者们不在意，反而借机多买了几颗，几乎没有掏钱。个个笑称，自己的“抗拉”能力强。季老先生计划参加毕业典礼后，携夫人去几个名城转转。没想到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儿子就跟他们进行了一场坦率的谈话，着实把欢喜的心情涮了牛肉，计划出游的心态被折磨地一筹莫展，几乎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季先生不准备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继续发展了。
他准备开一家中餐馆。
季老夫妇无法明白儿子心理上突然变化。从事工科的俩口子清楚地知道，任何变化不是突然的，不是一蹴而就的，除非各种条件适宜，或者有催化剂的存在。只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变化何时萌芽，何时结果。他们寻摸着，如果有催化剂，那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认识的那位女朋友芭芭拉。
芭芭拉身材高挑，皮肤有点黝黑，华人后代。芭芭拉可以磕磕巴巴地讲一些中文，但主要是讲英文。芭芭拉本身也是个硕士毕业。但天晓得，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竟然有共同的兴趣:那就是开一个有点上档次的中餐馆。大概是因为女友的爷爷以前是开中餐馆的。季老先生和太太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别的辙儿，只好郁郁而归。
季先生和妻子芭芭拉开餐馆走的是中高档路线。他们把餐馆装饰得古色古香，富有韵意的屏风，让人留恋的紫竹。最重要的是厨师和食材。季先生通过国内朋友介绍，从川蜀烹饪专科学苑请来了副教授级别的老师，做半年或者三个月的交流与合作。菜谱及时的更新以及食材的精心选择，大大地提高“湘滇园”餐馆的声誉和生意。附近三个州的人都知道“湘滇园”的菜跟国内颇有名气的餐馆质量在伯仲之间。有一年宝岛台湾连战先生因为竞选活动，来到海外拜票，也曾慕名光临“湘滇园”。连先生顺便还提了字，照片至今还端端正正地挂在一进门靠右侧的墙上，另外一端则是功夫明星程隆与季霁先生的合影。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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