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九月九号，阴历八月十五的晚上，宋凌燕躺在洛杉矶郡阿提莎市那家名叫“阿提莎”汽车旅馆的一间房间的床上。她透过微微打开的百叶窗，瞅着外面的圆月。她从小知道，十六的月亮是最圆的。以前，宋凌燕只是听人提到，“美国的月亮比较圆”；没有想到，美国的月亮也是硕大无比。她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坐在车上望见出租房屋旁边的树梢上挂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禁不住吓得大叫一声。后来，她慢慢地习惯了，并开玩笑和一位国内的小姐妹说，“那月亮啊，就像你的脸盘，我看见它，就想起了你，或者，我想你的时候，我就数着指头等着看它。”
现在，宋凌燕开始想家了。
她惦记着她在北京顺义读高二的儿子，她开长途货车的丈夫汪舜尧，她的父母，妹妹们和弟弟，还有她以前一起打工的小姐妹们。
“这会儿，亲，你们在哪里呢？”
通过微信，宋凌燕大概知道大家伙儿的行踪，仿佛每个人就在她的面前，各自在不同的频道里演绎着自己的故事。但很多时候，她感觉每个人的世界又是那么遥远；好像是在天边，好像是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屏幕上来来往往的故事和人物。
因为工作的缘故，汪舜尧经常不着家。宋凌燕和他联系的时候，汪有可能是在开车，也有可能是在睡觉，或者他正在打个紧儿吃点饭充饥。汪舜尧总是想着争分夺秒，每个月多接几份工儿。上高二的儿子则是由宋凌燕的爸爸来照顾。儿子到了高中，和自己聊天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妹妹们每个人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时不时晒几张精心打扮得美丽的照片。
那些以前在一起做工的小姐妹们也一样，忙忙碌碌，在微信里贴着搽脂抹粉的照片，或者一块儿出去打牙祭时冒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丰盛菜肴外加几只酒杯和空啤酒瓶等。聊上几句，就发过来几句带着羡慕语气的话，“宋姐，钱还没有挣够啊？有没有够呢？什么时候回来啊？”
挣够!？什么叫“够”呢？宋凌燕晓得她们在打趣她。她们认识好久了，有的自小就认识，有的后来打工的时候结识的。大家一般都是因为家境不佳，初中辍学，苦水里长大的闺女们，也都知道甘蔗糖甜味的珍贵。宋凌燕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读书了。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外加一个弟弟，也就是父母后来领养的儿子。父母都是技无所长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眼看着再三个月就要毕业了，宋凌燕认真地琢磨着以后怎么出去打工，赚钱养家。以前的一幕幕生活场景在宋凌燕的眼前晃动着，好像是放映一部电影，也是别人的电影。宋凌燕有些苦笑起来，她是在等个约会，但困乏的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十二点半，当墨西哥裔女士卡门•格梅兹女士走进房间准备打扫房屋的时候，突然尖叫一声。格梅兹女士神色慌张地跑出房间，大声地喊道:“快来人啊……”
不到十五分钟，松柏市局的警察很快就来到了这家名叫“阿提莎”的，位于5号路19高速公路出口处的汽车旅馆。
宋凌燕，女，三十七岁，中国国籍，以有效驾照为证。宋女士已无生命特征，属于被害；其颈部有明显被卡痕迹，类似窒息死亡。
宋所在房间放着一张大床，地板干净整洁。房间物品，除了躺在床上的衣服齐整的宋凌燕，还有一只拉杆旅行箱。十九英寸大小的电视机旁，摆放着一盒来自“熊猫快餐”的外卖，一双一次性用的筷子，几张餐巾纸，一瓶未打开的水。宋的手提包在床的另外一侧。除了钱包外，还有简易化妆用盒，三只未打开的高摩擦式避孕套。
宋的衣服完整无损。其遗体被裹着白布，搬运到随后赶来的一辆面包箱式警车，拉走了。侦探查看和收集宋的物品，都被警察局提走，作为物证。
周围的房客们议论纷纷。住在隔着一间屋子的一位印度裔留有小胡子的男士，一边摇头，一边嘟囔着说，昨晚九点钟的时候，好像有个男人敲过宋的门。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关东胜先生授权艺美网（artmcn.com）发布本文，转载请注明作者及来源。
王志平摄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