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歧视”，一般认为是源于人们之间的各种天生或后天的差异以及人们因不同差异引起的矛盾而产生的恐惧和焦虑。如同定时炸弹，深埋内心之不安全感如萌芽蠢蠢欲动，被扭曲不断浇灌，直至爆炸，绽放出罪恶的花朵。这个如万花筒般的社会，大到信仰，种族，性别，性取向，年龄，出身，行业，小至读书的多少，受教育程度的高低，异族通婚与否，身体健康，肥胖，高矮，单双眼皮，口音等……诸君且仔细观察，凡是存在差异的地方，就必定有各种显性和隐性“歧视”的存在。即便在这地球上仅仅剩下一个人，只要TA尚有一息残存，脑海里时时有两个自我，“其一”鄙视“其二”的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或者互相歧视了。一言以蔽之，根深蒂固的“歧视”，如同人类社会的基因，已经贯穿于整个世界，侵染于个人的一生和身体之中。
身处“左派”横行的加州，被美利坚合众国所谓“政治正确”的白色气氛所熏陶，我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各种“歧视”新闻的环绕。但我对“歧视”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怖，则是发生在一顿晚饭间的谈话之后。头发花白的卡特大概六十出头了。他双目有神，膀大腰圆。据他介绍自己已经减肥许久，掉了五六十磅。作为出生于南非的白人，因为工作的缘故，卡特在不同地方住过很长时间，包括英国，澳大利亚等地。现在他同妻子一起栖息着，迎接逐渐到来的晚年。每次出差到此地的时候，大家经常在一起在饭馆吃午饭和晚饭。卡特厂长的午饭和晚饭，都是毫无例外的素炒，圆白菜，芹菜，菜花，豆角，胡萝卜等。一周五天，不厌其烦。我想，他对吃的追求，大抵就剩下晚饭时间的葡萄酒了吧，他经常一个人“干掉”一瓶或者更多。难道卡特是素食主义者吗？也不尽然。周末他会吃一些肉菜，补充蛋白质。
我非常好奇他这样子执着地安排自己的食谱。终于有一天，卡特和另外一位体重较高的人提起他这样注意饮食的原因。四、五年前的某一个下午，阳光灿烂，卡特在马路的一侧正兴致勃勃地跑步。不一会儿，路上来了一辆卡车。车上的几个小年轻们朝他起哄，“Get your own bra，man！（戴上你的胸罩，伙计）”，肆意的哄笑声中，卡车绝尘而去，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卡特。他气愤不已；年轻时的卡特非常注意锻炼身体，胸大肌发达，如健身运动员，曾令伙伴们敬仰。现在却因为胸大肌下垂，遭受这样不恭的讥讽，“年老色衰”的卡特不免黯然伤神。这无意间别人强加到他身上的刺激，成了卡特这几年来坚持吃素的动力和理由。在自然规律面前，即使健壮如犊之人，也需经历身体衰竭的岁月，不时感概几句“廉颇老矣”。
我禁不住思考我的将来，有些颤栗起来。在我经常去散步的小区公园里，我总会看到那些慢慢地踱步的成群结伙并聊天有说有笑的老者，也看到拄着拐杖的孤独老人，走几步休息一会儿。我感慨地想，奔向人生的终点，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哲人说，每天要快活地活着。但“心有戚戚”的凡夫俗子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争夺着有限的资源。杯弓蛇影的忧虑，就像空气中弥漫的雾霾，挥之不去。如今又多加了一条让人毛骨悚然的“年龄歧视”的担忧起来。
想象某一天，满头白发的自己颤颤巍巍地走在公园里的小径上，正在享受阳光明媚，觉得自己的体重保持得不错的时候，突然旁边来了一群拿着滑板的十几岁的人，厉声说道：“嘿，闪开！滚到一边去！呸，滚回中国去！”我该仗着自己年轻时上了两年多的跆拳道和他们拼老命呢，还是乖乖地躲到一边去呢，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明哲保身呢？
正考虑得头疼不已之际，我猛然想起《百家讲坛》之《宋徽宗之谜》提到，宋徽宗之子宋钦宗赵恒做太子的时候，除了完成当日该做的事情，他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对着鱼缸里的一只金鱼盯着看，几乎一动不动地，如同参禅悟道，好像成佛。根据《百家讲坛》的教授理解，这位东宫太子后来的无所作为说明他看鱼，其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根本不是思考“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或许我应该盯着水鱼缸打发时间，省却了思考的烦恼。但或许赵恒的脑海里早已是电光石火，星海璀璨，大彻大悟，拽到人生的真谛了呢。要不，最后徽，钦二帝被俘，父子俩抱头痛哭，相依为命，能在北国的囚牢里坐穿呢！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参政议政，投票选举…多么轰轰烈烈！“歧视”算个什么呢……
一点得着，头疼也值得了。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关东胜先生授权艺美网（artmcn.com）发布本文，转载请注明作者及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