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大厅内，看到室内设计和装修，我就知道这家按摩店应该属于不入流的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台走去。这一切皆起源于我的累乏。今天一大早起来，我提前赶到高铁站，一个多钟头的高铁，马不停蹄地转到关公机场，两个小时的候机，四个小时左右的飞行，额外半个小时在吴圩机场等候，再加上两个小时的晚饭，等我回到旅馆，真的有点精疲力尽了。
我想起了那会儿走进旅馆时看到的与旅馆相接壤的“清逸足浴养生馆”，何不去按摩一下脚，舒展筋骨，减轻一些酸痛呢？现在有机会留意此养生馆大厅里的简单陈设，我彻底明白，门口招牌上大大的“环境优雅，尊贵享受”只是个幌子而已了。
一位看起来约三、四十多岁，身材比例适中的女士迎了上来。她问道：“要按摩么？”随后，她介绍说，养生馆提供针灸，拔罐，刮痧，艾灸，调理体寒，痛症调理，经络排毒，泰式按摩，中式按摩，纳米蒸汗等服务。这位脸庞瘦俏的女士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让我有点发懵。
“我就想按摩按摩一下脚。”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天在外，有些累了。”
“跟我来吧！”她简快地说道。
我跟着该女士穿过大厅，转身到右边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右拐进一间屋子。房间矮小，灯光黯淡。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墙壁斑驳，房间的一角伸出约半米长、拇指粗细的生锈铁杆。一台“美的”小空调安装在一扇小窗户旁边，呜呜地响着。
这位女士自称姓“华”，来自广西河池地区。我询问她按摩手法是从哪里学习的，她马上毫不掩饰地回答说：“自学的！”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儿。这位号称是高级按摩师的女士连扫盲班都不加入啊？！
我好奇起她是怎么开始做按摩职业的。于是下面便有了一些对话，间或掺杂着她的故事……
华女士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最小的是儿子。儿子已经在南宁上大学三年级了。两个女儿都是大学毕业。大女儿在南宁市一家著名国企工作，二女儿在河池地区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现在成为当地政府的一名公务员。
我赞扬她道：“你应该很骄傲啊！孩子们都学业有成，有自己的事业。”这家养生馆是她开办的。
华经理谦虚地说：“不敢说事业成功，但我一个人供给小孩们上学，的确不容易的。”
我仔细地瞅了瞅华经理，盘算着她的年纪，四十出头？想不到她最小的儿子竟然都快要大学毕业了！
我说出了我的疑惑。华经理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有点得意地说：“我生小孩生得早啊！和大女儿一起出去，大家以为我们是姐妹俩呢！”
原来她与丈夫是同村的邻居。她早早辍了学，俩人很早就走到一起了。华经理说，那时候她比较傻乎乎地。家里人不同意，但她有自己的想法。或者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吧！几个小孩相继出生后，她开始有些惶惶然，筹划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但我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华经理大概看到有人愿意倾听她的故事，话匣子打开了。
“正当我每天为几个孩子发愁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大火，把我们住的房子都烧起来了。”看见我诧异的样子，华经理说：“好在我们人都不在家。房子着了火，没有地方住，我们只好借住在别人的家里。需要重新把房子修建起来。总在老家呆着，修建房屋，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华经理似乎在讲述邻居家发生的故事。失火的原因我没有追问。苦和疼，经过时间的浸泡，味道或许会越来越淡，但心底曾经留下的疤痕，即使一个人目光变得混沌昏浊，也会熠熠生辉的。这疤痕，带来一丝疼楚，或者些许失落，但在成功者面前，说不定涌起了更多的骄傲与自豪呢！
“我的丈夫胆怯懦弱。他不愿意，也不敢出来打工，赚钱养家。”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没有受到很多教育。可是我抱定主意，决计让我的小孩子们得到好的教育。正好有个表姐在南宁打工，所以我就跟着出来了。”
“小孩子们怎么办？”
“他们的爸爸帮着带呀！我那口子认为小孩子随便读个书，就算了。我不同意。”华经理继续诉说着，“我们当时重新把房子建起来，也借了四万多块钱。总得有人需要还钱啊！”
星转斗移，她就慢慢地在南宁扎了根。刚开始华经理替别人打工，定期往家里寄生活费。后来她独立出来，自己开店，从老家那边招聘员工。华经理渐渐地习惯了南宁的生活，除了春节，少有回家。既然自己不想回去了，孩子们也大些了，便把孩子们接来读书。五、六年前，华经理在南宁买了一套房子，看起来心满意足。
“孩子们的爹呢？一个人带孩子真的不容易！”我想起我和妻子一起带孩子，生活节奏紧张到狼狈不堪的情形，心里由衷地敬佩华经理。
“我和他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他也不出来，我也不会回去。他也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他。好在那时候孩子们都大一些了！”
华经理没有明说其间的纠葛与丝丝缕缕的矛盾，或者很多年夫妻关系基本上是一种表面上的维持而已。但她提到了与丈夫分手的经历。“那段时间，我跑到民政局说是要办离婚。结果我们当时就没有领结婚证，离什么婚呀！但是我在南宁买房子必须要有个户口证明。着实费了一些牛劲儿。后来民政厅的有个人听到我讲了这些年的故事，说：‘嗨，你们早就该离婚了！’然后就很顺利地开了证明。”
华经理又禁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她说，她也没有想到最后开证明时候是那么顺利。
华经理拿到户籍证明，在南宁买到房子。华经理说：“虽然还跟城里人不一样。但晚上回去，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了。”
此言不虚！我们每个人活着，不都是在寻找有点儿归属感的滋味么！
“你怎么这么能干啊？！三个孩子都听话？”
一个事实上的单身母亲，自己工作，照顾三个孩子，我惊讶于她的能量超乎寻常人了。即使铁打的人，还有生锈，被无情岁月蚀刻的时候。
“我对孩子们要求挺严格的。要求他们听我的话。”
“那他们都挺孝顺的呀！现在听话的小孩不多啊！”我绞尽脑汁地想探寻出华经理教育孩子的方法来。
“是啊，反正我的孩子们还挺好。大女儿找到第一个男朋友，征询我的意见。”华经理诉说着，“我不是特别满意。女儿说，‘男朋友挺能干的呀，爱做家务……’等等，我就问她，你找老公是为了做家务吗？你需要一个赚钱养家的人！有想法的人！”
华经理不点头同意，大女儿也就死了心，最后找了同一公司做计算机的同事。华经理多次自诩自己是有想法的人。她也一直把自己的这种理念灌输给自己的孩子们。
“你是个‘虎妈’呀。对自己的孩子们要求严格。小孩们也都听你的话。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她们怕我生气吧。”华经理又笑了。她接着说，她的儿子上大三了，找女朋友也请她把关，征求她的意见。有次周末，她的儿子把女朋友带回家里，想留宿。她坚决不同意。
“不可以这样子！”她态度坚决，儿子拗不过，气鼓鼓地带领女朋友离开了。
“我可不管他怎么想，领回家留宿，那是什么意思，过门成媳妇了？！”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里，总有一束光，照亮自己的生命。倔强的华经理坚持自己的主见，包括有意与她结识的男士。
华经理说起追求她的男士们，她一定会强调，她本人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也希望对方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否则，宁肯不接受，不凑合。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就是我！”华经理充满自信地表示：“不容易改变了，也无需改变。”
（我挂念起给岳母找保姆的事情，探询地说有无可能从河池老家介绍保姆过来。华经理认真地打听保姆各方面的职责：能不能自理？单独照顾老人，还是需要做饭？如果做饭，给一个人做饭，还是给多个人做饭？还有没有其他的杂事儿？大概地方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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