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冬天，阴雨连绵，空气湿冷。我穿着牛仔裤和单衣夹克飞到斐济的时候，气候条件发生了变化，一下子入了夏。周围的人大多数都是短裤短袖打扮，让我觉得自己不仅仅因为时差失去了周五一天，连季节也丢掉了一个春天。
失去的春天可以找回来吗？
在飞机飞行的时候，机舱内一四口之家，带着两个二至四岁的小孩子，成了半个机舱乘客侧目而视的对象。那个四岁的小男孩几乎是尖叫的哭声刺耳，时时传来，搅得人们不得安宁。我头昏脑胀，十几个小时几乎没有合上眼睡觉。出了机场，我赶紧把夹克外套装入行李箱，招手打了个出租车。心里想：“早点回到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吧。”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看起来和善的老者，头发斑白，面色黝黑，鼻梁高挺，属于印度裔的斐济人。他约莫五十五至六十岁左右。
“去X旅馆。”我告诉目的地之后，问他需要多少钱。车一般是不打表计费的。我把价钱搞定后，避免漫天要价的尴尬局面。老司机说的价钱还算合理。他帮着把行李搬到车后备厢，我也随即坐上了车，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大约半个小时，我就可以美美地躺一会儿了！
车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开着。可以看得出来，道路正在扩建。司机解释道，这项工程是欧盟赞助建设的项目，大概需要花多少钱。我正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觉得车速慢了下来。我仔细一看，原来车缓缓地停在路肩上了。
怎么回事儿？老司机回头看看我，尴尬地笑着说：“汽车没有油了，需要加油！”他走下车，试着把车往前推了一把，我彻底窘了。这如何是好？
抬眼望去，几百码之外就有一座加油站，老司机可能心里早就在算计着了。
我坐在车上，听到老司机朝马路对面的几个初高中的男学生模样的人用斐济方言喊话。他可能是想请他们帮忙，把车推到加油站。那几个小年轻拒绝了他。老司机没有办法，他转身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塑料桶。他吩咐我留在车上，然后问我有没有现金。
我大惑不解。想：“你去加油，与我何干啊？！”
“你没有钱么？”我问道。
他笑嘻嘻地说：“现在才早上八点半，很早的。我直接从家里出来，……”说白了，接我去旅馆是他今天的第一单生意。我一般不怎么兑换当地的钞票，但恰巧是这次我有约一百斐济元的纸币。
“十块，十块钱即可！”
不一会儿老司机回来了，把油加好后，车子吱吱扭扭地重新开回到马路上。老司机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从哪里来的？第一次来吗？”
“哦，洛杉矶？我有个堂兄也在那里做工程师！”我不置可否，洛杉矶是个熔炉中的熔炉。出门在外，我总是听到有人说，Ta有亲戚或者朋友在洛杉矶，或者某年某月Ta去过那里。
“我现在在休假，三个月！”老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瞅着后视镜，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他似乎想多一些聊天时间吧。这的确极大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什么假期，可以三个月？
“带薪休假么？”我试着探询道。
“带，带薪的。每工作十年，我们可以休假三个月。我工作三十五年了！”老司机自豪地说：“我在政府部门工作，是个医护人员助理。”
“哦，那你不是医生？”
“不，不是，是医护人员。”
“你真幸福呀！你们合法工作退休年龄是多少呢？”我继续问他。
“现在五十五岁。以前是六十岁。但人口失业率高，所以政府想让人早点退休，把位置留给年轻人。”
他接着说道：“可年轻人有没有经验！所以很多事情还需要年纪大的人来处理。”
“年纪大的人一般没有学位，但是有证书；年纪轻的人都有学位。结果造成了有学位的人管理没有学位的人。没有经验的人管理有经验的。一团糟……”
“美国有这样的问题么？……”老司机滔滔不绝地讲着，顺便问起美国总统川普的问题。我只好敷衍地说：“常言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老百姓遭殃。”
老司机点头称是。其实我的答案也是我准备好的标准答案。在旅途中，很多人都会我询问到美国政治方面的问题。我一个平民百姓，知道些什么啊。但既然代表公司出差，我的答案首先要保证政治正确。然后我照例诉苦说：“洛杉矶很多地方的路，还不如斐济的路好。就因为政府没钱啊！”
老司机似乎有些同情我起来了。他真心实意地对我讲，斐济治安状况不好，晚上九点多在大街上走路要警惕。如果发现有人跟着，要提防些。真的会打劫哦。
“不过你住的那个地方应该安全！”他信誓旦旦地说：“斐济禁止私人携带武器！”
老司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结婚，和女婿都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且女婿拿到了去澳大利亚的读书的机会。小两口还在琢磨是不是马上要去。
小女儿还在读高中。我想，这大概也是这位老司机毅然用自己的三个月的带薪假期出来做出租车司机的缘故吧。
衷心祝愿他！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关东胜先生授权艺美网（artmcn.com）发布本文，转载请注明作者及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