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Uber网上下了订单之后，我照例把司机的信息截图一张，以备不时之需。司机名字叫约瑟夫，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六十岁以上。那张照片显得有些憔悴，让我想起了在沃玛特商店里看到的年纪比较大的收银员们。本来到了该退休的年龄，颐养天年，但迫于生活所需，Ta们义无反顾地转身回到职场，站在收银柜台前面对各种琐碎的购物车，手动心动，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差错，也是一种挑战。我看到无数累了一天的年纪大的收银员们，一脸疲惫和倦怠，但还在岗位上硬撑着。尤其是在周末客流量较大的时候，Ta们打招呼的气力都需要凝聚。强颜欢笑的背后，有多少未诉说的故事呢！有时候我换个角度想，这些人还可以出来工作，至少说明身体和心理健康。比起我在养老院里看到的被人推着转来转去，或者背着小氧气瓶，插在两个鼻孔里，沉重地呼吸的人们，也算是生活质量比较高吧。看上去年纪较大的约瑟夫在开Uber，赚些零花钱，属于自己给自己打工，不失为一条有效的途径。多年以后，这或许是我分解生活重担的捷径呢！
手机显示Uber来了。我连忙把各件行李携带好，赶紧迎了上去。这几天的洛杉矶正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雨说下就下，变脸很快，一不留神就要被雨水淋个浑身透。我的行李不多，一并脑儿地搁置在后座上。约瑟夫也乐得其成，不用下车帮忙放行李去后备箱了。
“LAX！”我确认一下车是去洛杉矶国际机场的。我和约瑟夫彼此打个招呼。约瑟夫的头发从后面看起来比较凌乱，照片上的脑门儿可是倍儿亮的。他的胡须未加修理，不像照片上的模样。他调转车头，慢慢地开了起来。离开社区不久，我觉察到约瑟夫想开到98号高速公路上。我马上制止住，“咱们走608/108高速公路吧！”我建议的路线比较直接了当。此时天色已黑，走自己熟悉的路心里踏实，况且我不着急赶时间。
约瑟夫开车速度比较慢，或许与年龄和性格有关，毕竟岁数不饶人。但他的反应缓慢得让我心急如火。快要换到608号路了，他还在悠悠闲闲地驾驶在离出口侧间隔有两条道的道路上。万一过会儿他来不及换道上高速公路怎么办呢？一般情况下，我不愿意提醒出租车司机如何开车，那是Ta们的专业与自豪。现在我忍不住了，“约瑟夫，我们该换到右侧了吧？”约瑟夫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就急急忙忙地换起车道来。
车行驶到了608号公路，约瑟夫舒了一口气。他说：“D，你的名字和我的兄弟的名字一样。”
“哦，真的么？”
“嗯，他现在在阿拉斯加州，退休了。我来自河边郡，但我以前也在阿拉斯加住了不少时间。”
“喔，什么时候呀？阿拉斯加可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我想起去年在阿拉斯加紧张的一周，坐小飞机，火车，长途汽车，往返几个地方。那是七月份的时候，州府晚上十点多仍然如同白昼，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空气清新宜人。我回到旅馆，肚子饿得咕咕叽叽，只好在前台买点零食儿，牛肉干之类的压压饥。阿拉斯加到处绿水青山，泉水叮咚。远山深处的瀑布，望着像一条条白色无瑕的玉带环绕。它们把天和地连接起来，倘若不是坐在火车上，真想走过去瞅瞅，或许就是真的玉带呢！我忘不了小旅馆后面的那雾气缭绕，绵延不绝的重山峻岭。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满了整个天空。我想，漫步其中，真如仙境一样，与世隔绝了呢。（我有篇小说构思起于此境，可惜仅开了一个头，尚未完稿就搁笔了。）
约瑟夫提到阿拉斯加的生活，顿时兴奋起来了。他的父亲曾在阿拉斯加做飞行员。在约瑟夫五岁的时候，全家由加州洛杉矶/安纳汉姆迁往阿拉斯加。他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高中毕业后，约瑟夫参军入伍，在南朝鲜驻扎了两年，回到了南加州地区。说起来，约瑟夫在阿拉斯加正是他无忧无虑的日子呢！
“我们弟兄四个，滑雪，钓鱼…我的母亲前年去世了。我把那些8厘米录像带转成碟，看到当时的情景，真的不少回忆呢！”约瑟夫的声音略带沙哑。阿拉斯加生活的回忆，似乎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告诉约瑟夫，我对阿拉斯加的感觉非常好，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去。
“你会的，一定会的！”约瑟夫接着我的话说，“你知道北极光吧？”
我说看过网上北极光的照片。绚丽多彩的北极光，让人感觉到大自然的魅力所在。约瑟夫同意：“那真是奇妙呢！空气中弥漫着的离子造成的。如同霓虹灯，主要色彩是绿色。”他如数家珍地告诉我，让我想象出几个孩童在北极光前的雀跃不已和心灵深处的震撼。大自然，你愈是了解它，你愈是觉得自己的渺小与无知。人们往往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征服世界，要么流浪地球，要么登月，要么梦想在火星上漫步。但人类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么？一切的努力，充其量只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罢了！
“约瑟夫，我们是不是下错了路口？”我突然发现约瑟夫下的出口好像不对劲儿了。我印象中不需要拐那么多道弯啊？！我头脑里想着螺丝壳，现在约瑟夫开着车拐来拐去，仿佛就在螺丝壳里盘旋着。果不其然，约瑟夫下错了出口，结果我们又回到98号高速公路，也就是约瑟夫起初想要去机场的路。
我有点儿懊悔当初选择年纪大的司机了。晚上开车看路需要警觉。约瑟夫似乎聊得忘记关心路线的变化了。“对不起，对不起！”约瑟夫也意识到自己回到了98号高速公路。他的车速陡然增加，“我们回到108。”
“约瑟夫，没关系的！安全第一！不用开得太快了。”我有些紧张，担心车速控制不了，适得其反。约瑟夫话少了起来，专心致志地开车。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又回到了108号高速公路。车步入正轨。约瑟夫说：“以前去机场的路只有98号高速公路。”他提到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
约瑟夫的父亲在阿拉斯加安置好住处后，一家七口人，包括他的爷爷，奶奶，妈妈，还有他们弟兄四个开车去阿拉斯加州。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从加州的洛杉矶，到华盛顿州西雅图，过加拿大海关，一直向北方向行驶。一路上餐风宿露。他们主要是在路边搭帐篷露营，偶尔会去住汽车旅馆。“你知道，那时候露营的地方并不多……”约瑟夫没有详尽地描述露营的方式，但可以写想象一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情形。一家七口人，老少三代，花了三个礼拜的时间在路上。快到达目的地之时，尚需借助渡轮，把车载过去。“多么不平凡的经历啊！”我禁不住夸奖起来，“那一定是难忘的记忆。”约瑟夫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参军的时候，约瑟夫的家里已经有其哥哥在越南战场。按照规定他不能再被分派去前线。约瑟夫说：“我倒是希望去参加越战！”退伍后，他做过很多事情，做得最长久的的就是大卡车司机。前几天，我刚从收音机听到美国现在大卡车司机奇缺，很多公司招不到人。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招聘女员工，替雇员交培训费；沃玛特公司的卡车司机还可以免学费上“网上学校”等。
约瑟夫也知道这些新闻。“你知道，我也想继续做大卡车司机。但我伤了自己的腰，他们就不愿意给我交医疗保险了。现在退休了，接着开开车。”我安慰约瑟夫道：“开Uber挺好的啊！可以遇见不同的人，时不时聊些有趣的事儿！保持活跃的状态和心态，这是最好的退休方式。”约瑟夫好像没有接茬儿。他嗡嗡地说：“开大卡车，付的工资待遇真是不错哦！”
我有点恍然大悟；在Uber系统，有一页是司机介绍。约瑟夫这位老司机的介绍内容誊写如下：
约瑟夫（Joseph)
我是个很幸福的人 “I am a very happy person “)
我讲英语 (knows English)
我来自河边郡，加州 (Riverside CA)
接送次数(Trips)：8973
评价(Rating)：4.91（注：最高5分）
Uber驾龄(Years)：3.5年
为什么我做Uber司机(Why I drive)？
需要钱 (Needed Money)
毋庸置疑，约瑟夫倒是一位挺坦率的老司机啊！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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