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浮木(2)“老司机”之三:“缺脚”的约翰

这天一大清早当我一坐进Uber司机约翰的车里,我就被他爽朗大方的问候所感染。约翰是位白人司机。在我问他好之后,约翰迅速地说:“我挺好!现在是周日早上,我还在工作。”我回答他说:“我也一样啊,我去机场,是出差的。”我想我这样说,他会感觉好些吧。大概他看到我短衣短裤的夏威夷穿着打扮,有点像去海滨度假呢。我可没有那么幸运。

 

约翰看上去是个很健谈的人,但时不时让人感觉嘴里带着“风”。我抱着将信将疑地态度和他聊了起来。他说有一位在加州大学洛杉矶的教授邻居。该教授在大学工作三十五年了。小孩子在一个非常有名的学校上大学。大二的时候该学生去特斯拉(Tesla)公司申请暑期实习生。一般在场的招聘人员就是人力资源部外加几个懂技术的小组成员吧。但该学生发现,面试他的竟然是Tesla公司的大老板。去Tesla做暑期实习生的梦想成真,做学生的儿子非常激动。而被公司大老板面试并录取的事迹,也让他的父亲亢奋起来。“能被大老板面试并看中,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啊!”

 

约翰似乎也觉得光荣起来。车子拐弯到大街上,约翰看到一家“日本高尔夫用品店”,便接着信口开河起来。

“我不知道日本的高尔夫杆儿和其他有什么区别?高尔夫就是高尔夫啊。”

“或许是材质不同?你看,他们送给川普总统一金质高尔夫球杆儿啊。”我随口答应着,想到那个新闻以及日本首相与川普在高尔夫球场的各种逸闻。

“或许是吧!”约翰从球杆聊起女亚裔高尔夫球员,“那些人打得真好,人也很靓哦!”

 

“大概娃娃从小抓起,练习多年,终成正果吧,”我回答说并转移了话题。“据说泰格·伍兹就是离此地不远的松柏市出生的哟。”我不愿意再听到他有关亚裔运动员的评论。没想到约翰马上提起泰格·伍兹的母亲是菲律宾人,父亲是非裔美国人。我并不关心高尔夫,因为自己买的球杆儿结了蛛网。

 

我问约翰道:“那你经常去打高尔夫️?”我忘了约翰是Uber司机,而司机需要经常坐在车上接送乘客了。果然,约翰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哪里,哪里。我只是看高尔夫比赛。我不能去打高尔夫。”

 

正在我疑惑之间,约翰说:“我失去了一只脚,在球场里走不了那么多的路。”

我大惊,心里顿时嘀咕起来,“这是如何开车啊?”我注意到约翰时不时双手离开方向盘,偶尔用右手的几个手指轻轻勾住方向盘,有点儿惊慌失措起来。我仔细观察他的双手,确认十个手指仍都健全。谢天谢地!

 

为了缓解我的紧张心情,我继续与约翰不停地聊起天来。“约翰,你是如何去看待前几周的Uber司机在机场示威罢工呢?”

 

“他们去罢工,我需要负我自己的责任,一直上班。”约翰毫不介意报起自己的收入。

“我现在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一年到头来,收入也不赖,大约X元。”众所周知,洛杉矶地区生活费用高。很多新毕业的大学生生活拮据,不少人住宿都成了问题。有的在校大学生,干脆就住在小轿车的后座位。每天晚上在什么地方泊车,安全都成了问题。约翰所说的收入数目让我有些惊异,虽然我理解他们的收入与每个人工作投入(时间/效率)有关。

 

约翰接着滔滔不绝地讲Uber公司政策的变化,外加突如其来的油价上涨压力,每个月直接损失大约一千六百多元。一年下来,那就是快两万块钱,也够心疼的。

 

他意有所指地说:“Uber司机也分很多的人群。俄国的,墨西哥的,你知道的,每个人群对问题的认知不一样。”约翰说了一堆数据,说明Uber司机挣钱能力的下降趋势。每驾驶一英里,他少赚了十六美分。而油价持续上涨,则让他的成本增加了十二美分。“我不会去十几英里以外的地方去接乘客的,”约翰坦率地承认,他只接受二、三英里至多五英里的乘客。“我需要快速计算一下每跑一趟车的成本。”这一点我深深地接受他的想法。一个公司发展壮大,必须考虑成本控制。一个家庭运营何尝不是如此呢?每个人每天的吃喝拉撒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需要控制成本控制的呀!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谈话转移到了约翰的个人事情。“你说你来自橘郡的人?”我捕作住他提到的一丝讯息,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1962年,我两岁的时候,我的父母从UCLA搬到了橘郡,”约翰回答说。

约翰的父母自加州大学洛杉矶毕业。父亲是电子工程师,据说在道格拉斯公司工作,曾经参与登月计划。他的母亲是位老师。约翰三十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与女友去亨亭顿市政厅领了结婚证。俩人都没有告诉双方父母领了结婚证的事情。双方的父母也没有见过面。但当地报纸按照惯例记录并在报纸上刊登了在市政处结婚登记的人员名单。

约翰的岳父母对约翰很熟悉。两三天后,太太的父亲问他是否与他的女儿领了结婚证的事情。约翰如实回答了。那时候约翰的父母已经离异,他的母亲也很快知道了自己儿子结婚的事情,只有约翰的父亲蒙在鼓里,大约半年多的时间吧。

 

那时还是约翰的岳父问起约翰,说:“老约翰是你的父亲吧?”得到约翰的肯定回答之后,他的岳父说:“老约翰在我的组里工作。”原来,约翰的父亲是位高级工程师,而岳父则是该公司的部门副总裁。约翰说:“这是个多么小的世界啊!”更有趣的是,约翰的父亲与“岳父”是同一天退休的。而那天,“岳父”已经不是约翰的岳父了。约翰与妻子已经离了婚。据他讲,主要原因是那时妻子酗酒无度,导致了他们的分手。

 

离婚七八年以后,约翰再次结了婚,与一位来自南部德州的女人。约翰说起与现任妻子结婚的时候,她有一位十三岁的儿子。约翰在与现任妻子结婚前,正式向这位十三岁的男孩子提出请求。“你知道,我向他表白,因为我和他的母亲结婚之后,我们必须面对。这样做的目的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摩擦。”

我接着约翰的话说:“是呀!虽然他只有十三岁,但他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这样做,很棒!”

 

大约早上七点十三分钟的时候,我到达洛杉矶机场。鉴于去登机口的车辆众多,我不愿意耽误约翰的时间,主动提出他把我送到接机口。约翰很开心。在我把行李从车中取出来之时,约翰已经开始接受乘客预订的信息,仿佛是只勤劳的小蜜蜂。大周末的早上,机场依旧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想想地球不就是个蜂巢么?地球上所有的人,包括缺了一只脚的约翰和我,谁不是只蜜蜂,嗡嗡来,嗡嗡去呢?

 

且行且尝自己的蜜。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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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