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小荃
济南的秋，其实早在700多年以前就已声贯南北了。而通过手中画笔宣扬这个秋的人，即不是济南人，也不是山东人。对于济南而言，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在任满济南路总管府事后，奉召进京又称病辞官回到故乡浙江吴兴的大学者、大书画家赵孟頫先生。
谈到这个人，自元明清以降，可言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仅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而且还是秦王赵德芳嫡派子孙。其人官至宋元两朝，因能诗善文，通经济，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知律吕，解鉴赏。自世祖至武宗、仁宗、英宗四朝皆加礼敬。在绘画上，他开创了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在楷书成就上，他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欧颜柳赵”。
鹊山北眺
滑过历史，我们将镜头回到济南府，回到那700多年前用水墨丹青记录下的旷世杰作——《鹊华秋色图》。这幅与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同出一朝的画作，被誉为是“画中之兰亭”。《鹊华秋色图》饱经沧桑，辗转五个个朝代，历经数十位皇家贵族、贤达士人之手而完整的存留下来，这应是历史给予济南的厚爱，同时，也将成为这个时代勾沉历史的精神瑰宝。
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这是赵孟頫题趵突泉的一句诗，特别吟诵和渲染了“华山”紫烟缭绕，云气苍茫的奇绝景象，给后人留下了难可复制的千古壮观。
华山胜览
关于《鹊华秋色图》的历史传说有很多，只乾隆皇帝的故事就有数个版本。由于篇幅原因，本文不做赘述。
对照《鹊华秋色图》，我们通过这幅画卷展开赵孟頫印象济南的赏秋之旅。宋代山水画重写实，求法理，尤其在探索人文精神的价值取向上，追求探本求源，感受自然。进而达到以物度理，以理度性，乃至以景度情。赵孟頫就是这“外师造化”，“穷理尽性”的实践者与探索者。
图卷以济南的“华山”和“鹊山”为主题，通过蜿蜒而平静的明湖水系，将画面组合的“若网在纲，有条不紊”。站在自然科学的时间轮次上讲，说是鹊华秋色，其实已近初冬。以济南本土植被为参照点，来推理和剖析《鹊华秋色图》中的树种，我们可以断定：中近景的枯树虬枝，凡有十数株之多。显而易见，在传统中国山水画的状物理法上，树木是体现季节变换的主要参照物。一般而言，春秋交替之时，落叶凋残较早的树种一般为椿、槐、楸、构，而这些树种正好是北宋北派写实山水主要的取材物种。依此而推，《鹊华秋色图》中的枯树品种也外乎前此类株，所以，这幅画当属初冬无疑。而在文人笔下，赏秋之景必然是暮秋初冬，因为，暮秋初冬的萧瑟最能释怀文人的感受。赵孟頫在题跋诗中这样描绘心中之秋：“是时春烟远郭收，柳堤窣绿花村紫。天光澹霭水揉蓝，西鹊东华镜空里”。很显然，他描绘就是暮秋初冬交合之美。
元 赵孟頫《鹊华秋色图》
我们站在这幅贯穿历史长河的画卷之前，屏息而叹，耐心咀嚼，或可探得几分情趣。通揽全卷，山与水隔川相望，布景深广，悠远宁静。近有明湖清湾相托，竹篱茅舍，红树芦荻，乃至渔舟唱晚，依稀可见。这是画家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与具体描绘，同时，更表现出了当时济南的民风民俗与恬淡悠闲的生活场景，画面动静相参，玲珑剔透，野趣横生，一派生机盎然之象。图中湖水通舟，逶迤绵亘，不绝于境，凡此种种均极一时之胜，颇多田园风味之趣。整个画面形成了一个风物⼴袤，山川壮阔的田园之景，梦幻之韵，使人产生无尽遐思。
野旷芦岸净 ，渔歌泛舟忙。芦塘深处，有兴而执网，披蓑戴笠的渔夫；有起舟撑篙，棹歌归晚的村姑；亦有执杖踱步，观景赏花的老者，等等…… 都将这个为秋之忙，助秋之兴的场面烘托渲染的淋漓尽致。
我们再看近景，稀疏而泛黄的芦花在瑟瑟秋风中自由舞动，悠扬婆娑之姿如天女散花，似缀玉联珠，轻盈而优雅的徜徉于心的梦境。画面从烟波叠嶂，疏竹翠影中展示开来，随着画境由近而远，由实而虚，逐渐消失在浩渺无际的碧水长天之中。
一山一秀色，一水一江天。以博返约，由虚入实，画卷由此推向秋景之主题，峰峦突兀峻拔的“华山”主峰。赵孟頫以拟人的手法，通过平远的审美构图，重现了一个坚实、挺拔、厚重、雄岠的宏伟壮阔之山。此山以青绿山水的画法，用没骨兼荷叶之皴，将观赏者引入到了一个看似寻常，却又颇具神化的幽冥之境。山前青松翠柏，繁华葱荣，肃然苍茫的景物弥漫在林峦深秀之中，显得格外的清新与静谧。山与山自相望，水系水若通灵，这是中国山水画“人随景移”、“境由心生”的审美特征。云山漫、晓山青，高低浑茫自玄通。
《水经注》中曰：“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青崖翠发，望同点黛。”赵孟頫用超然物外的畅达胸襟，巧夺天工的高超技艺，让人们领略到了昔日泉城那出水芙蓉的自然之美，神秘萧瑟的清旷之姿。
华山全貌
华山雄峙
华山“飞升岩”
由“华山“之雄，窥“鹊山”之峙，透过空间看瞬间，了得心境，安放自性。其实，鹊山之美，绝不压于华山，只因华山位居黄河之南，且与大明湖遥相辉映，更与清河之洲一脉通衢，自然形成了风光旖旎、举步为观的山水城廓。观画而知“雌雄”之美，探幽能得“鹊华”之实，本人由画入境，踏秋之旅，首选“鹊山”。
鹊山夕照
鹊山，因春秋战国时期的神医扁鹊而得名。山因河而峭，河因山而长。为探究竟，遂邀约风雅好友，驱车而至。过黄河，沿垂杨之堤东行而入“鹊华烟雨”之景，此时此刻，落日余晖披洒在五彩斑斓的山体之上，呈现出一幅“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幽美画卷。
鹊岩问天
鹊山眺远
不近远峰难得其怪，唯临其境方显耸翠。鹊山，虽无名山大川之雄伟状观，但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是我游历济南诸山所未足所见的。山中杂树生花，五彩斑驳，山路狭窄而陡峭，绝壁飞石，随处可见。深沟险壑，更是令人惊心动魄。来此登山赏秋者，多是慕名而来，徒中所遇，或三五成群，或男女结伴，喜乐开怀，好个风雅。盛秋之下的山中之景，有红的可爱的五角枫、黄栌会，还有豆黄如金的楸树、榉树、栾树、青桐等，五彩缤纷，好个诱人。至最高峰眺望东南的黄河对岸，可见巍然屺立、苍翠突起的“华山雄姿”。与“华山”相比，“鹊山”则显得相对平缓，然东西绵延之势则要胜过孤峰独立的“华山”。
再观《鹊华秋色图》，除了两山对立，各领风姿之外。图中所画植被树种凡有数十种之多。在苍茂密林之中，有萧疏颈拔的廋竹，有荒淡枯荣的杂草，更有风动扶岸的芦荻，加之几树红透了的枫叶，将画面点缀的苍莽活然，浑然天成。树林深处数只褐色山羊正任情的游荡，湖泊与村舍，渔翁与野杖，还有倚靠在门口等待渔歌归晚的村姑，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呈现在画面之中。让盛秋之下的“鹊华秋色”更富生活气息，更显安逸自在，更具人文情怀。
怀道德于操行，妙万物以达观。《鹊华秋色图》是赵孟頫山水情怀、诗性人生的心灵写照。同时，又折射出了赵孟頫个人清旷恬淡、深居简出的旷达胸襟，他用丹青妙笔创造了一个永恒的秋，诠释了一个亘古不变的济南的秋。
水映华山
这是一幅闲适的田园风光图，两座高低不同的青绿山川，一湾清澈朗净的明湖之水，在动与静之间，深与远之间，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活场景，实实在在开创了中国文人画的历史先河。
2022.11.12济南
作者简介：
杜小荃，1972年2月出生于山东临沂。书画家、美术评论家。现任山东省政协委员，农工党中央书画院副院长，农工党山东省书画院院长。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美术家协会理事。曾出版文集、书画作品集数十种，发表散文、评论及随笔60余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