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小荃
记忆中,我的童年时光多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寒来暑往的那些日子里,开心快乐的事,我已记不清是缘何因由而产生的了。总之,姥姥的陪伴令我终生难忘。说实话,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感觉姥姥的疼爱是胜过奶奶的。
人总是会在季节的变换中寻找到自己的美好记忆。北方的早春,依然清冷,尽管已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季节,但沂蒙山区仍就是遍地苍黄。在麦田地、沟壑旁零星能看到经冬的香荠,还有铁锈色的蒲公英和野苦菜等。说实在话,我多年养成的荒野拾春,就是缘于姥姥的影响。但最能勾起我童年记忆的还是姥姥家的那棵杏花树。
在沂蒙山区,最能体现春消息的当属杏花了。杏花,初绽春风第一香,从红的可爱的含苞未放,到玲珑剔透的次第芬芳,每一个时段都在风和日丽的阳光下散发出淡淡幽香,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我们村与姥姥家的村咫尺为邻,东北西南只有一湾细水之隔。在我们的老家,房屋院落大多座北向南,无论门向那个方向,灶台无非在东西两傍。姥姥家的灶台坐东向西,恰巧安置在那棵杏花树东的不远处。每当春忙时节,妈妈时不时会去帮姥姥烧锅底、打下手,当然,每次都少不了有我和表弟表妹们在一旁追逐打闹,嘻戏玩耍。印象中,应是六、七岁的样子,亦颇懵懂。姥姥家、杏花下、灶台旁,儿时那些旧事,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杏花的气味,风动绵香,令人难忘。
在上世七八十年代,我们家乡的生活方式大多是“坐地生金”,分田到户后的百姓生活相对的仓廪充实,安居乐业。而艰苦奋斗与勤俭持家也自然成为了人们遵循的社会美德。对当时沂蒙山区的城郊乡村而言,我们家的生活也算是“上比崔杜不足,下比罗赵有余”。
二月东风昌杏密,一犁新雨破春耕。临沂在鲁南地区中,是公认的“乡风淳朴,民心厚德”的典范。每到杏花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烙煎饼,储干粮,以备春耕之需,姥姥家当然也不例外。站在村头四顾眺望,眼前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雾气蒸腾,炊烟弥漫。
我至今清晰的记得,姥姥家劳力强,人口多,烙的煎饼的数量也就需存的够多、够厚实,才能有备无患。姥姥烙的煎饼多为地瓜玉米粉混合而成,纯麦面粉的煎饼要到重要节日才能吃得上。如今想来,像姥姥家的这种生活情况,在当时也是不多见的,毕竟那是一个粮食并不充裕的时代。
童年记忆,总是让人留恋。每当闲遐无聊之时,我总会闭上眼睛回放一下儿时的快乐时光。尤其到了三月杏花绽放时候,那一幕幕荡漾着幸福甜美、开心快乐的儿时光景,着实令人回味,使人怀念。
记得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春天,如往常一样,我们嬉闹在姥姥家的房前屋后,狼撺出门,不知所往。攀爬树头,撷取花枝,那棵盛开的杏花树一时成了我们肆意蹂躏的活靶子。因为,在那个年代里,既没有招魂若迫的机器人,也看不到余味无穷的动画片,唯一让人兴奋的就是活活泥巴、踢踢毽子或跳跳大绳之类的游戏。
正当我们任情放纵的时候,悲剧发生了。当时农村,烧火的材料多是秸秆或杂草,而燃烧的废料,或叫锅灰,就会随手倒置在各类盆器中,以备混合有机之肥。虽是废料,但却依然是堆积着零星的火种。谁能料得,我竟然一脚踩进了那个装满废料的火盆之中,疼痛难忍的我顿时尖叫不止,姥姥和妈妈闻声而动,背起我就往村中卫生室方向跑。一路上我一直哭闹不止,妈妈和姥姥也被吓的不知所措,等在卫生室简单处理之后,我才暂时消停下来。而脱掉胶鞋的那只脚,通体的水泡布满脚面与脚踝,令人视之难忍。这是我儿时遭遇的第一次创伤,如今想来仍有后怕。
在伤脚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姥姥时常心疼的流泪。印象中,姥姥总是隔三差五的背着我走街串巷,出入东邻西舍家寻求偏方,什么獾子油、老鼠油、腊猪油等等,皆备以用之。姥姥的用心,无非让我尽早摆脱疼痛的折磨。如今想来,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而那份舐犊情深的疼爱,至今令我难以忘怀。每逢阳春三月,杏花绽放之时,怀念之情,就会油然而生。
今年的杏花,没有了儿时那种“春色满园关不住”的繁盛景象,甚至开的有些萧条,稀疏之间亦显荒凉。立身于那棵古老且充满神奇的杏树之下,闭上眼睛,亦仿佛炊烟朦胧,蜂蝶簇拥,那满树花香似向人们诉说着久违的舒心。煎饼的焦香合着杏花的芬芳之气弥漫庭院,不时勾起我馋涎欲滴的身心。
追忆过去,姥姥家的那棵杏花树,还是那般的娇艳芳香,如歌似梦。(杜小荃 2023年3月15日凌晨于泉城千佛山下)
注:今年是姥姥去逝的第十个年头,怀念之情愈加浓厚。那慈祥的音容,似海的亲情,如春雨般不时滋润着我的身心。谨以此文献给我可敬可亲的姥姥,献给天下所有善良、仁爱、厚德的姥姥。
八十五岁时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