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美——张夫也教授的绘画艺术

张夫也,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张夫也教授从事艺术理论研究和教学,也坚持绘画创作,他是一位理论研究和创作实践并重的学者型艺术家。曾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主任、艺术史论学部主任,《装饰》杂志主编。张夫也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的首届大学生,他考取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就读陶瓷艺术专业。本科毕业时,他以优异成绩留校任教。此后,因教学工作需要,他转向艺术理论专业方向,在著名外国美术史家奚静之先生的指导下,研习外国工艺美术史。他勤奋励学,以持续不懈的学术耕耘,开创并建立了中国高等美术教育的外国工艺美术史研究体系和教学体系。他在外国工艺美术史研究和教学方面成果卓著,出版了《外国工艺美术史》、《外国现代设计史》、《日本美术》等专著、教材多部,获得过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和教学名师奖等,其长期在清华大学担任的外国工艺美术史课程也获得“国家精品课奖”。

从学习陶瓷艺术专业,到留学日本专研工艺美术史,他对绘画始终痴心不改。对他而言,绘画是与生俱来的近乎本能的“生命冲动”,他用绘画寄托自己生命内在的需求。在日本东京艺术大学任客座研究员时,他一面钻研工艺美术的历史与理论,另一面坚持自己深爱的绘画创作。在日本研修期间,他连续三年举办个人绘画作品展。归国后,即便理论研究及教学工作繁重,他也没有间断过绘画创作。他的作品经常参加国内外的展览活动,并在北京、广州等地举办过个人绘画作品展。

作为教师,张夫也言传身教,是学生们的良师益友。在课堂上,在学术研讨会上,他有善“言”的一面。他的教学和演讲,述事清润,析理精微。他以人类创造的一件件精美的工艺美术品,引导学生进入美的殿堂,启迪学生创造美的智慧。同时,在长期的艺术理论教学中,他也深知其中的难处。艺术理论教学是以言辞去分析、诠释视觉艺术,而视觉艺术创造总是与感性的经验结合在一起。对一件艺术作品的阐释和评析有时会面临言不逮意,难以言表的困惑。这样的困惑,恰恰构成了工艺美术、绘画等视觉艺术的“无言之美”。他深知艺术创造的高妙有时只能“心会”,而无法溢于言表。他自己就时常沉静在“无言”的状态中,用手、用心灵去感受体验美——他的绘画呈现的即是他“无言之美”的另一面。如果说,在外国工艺美术史的课堂上,他善于从特定的历史、社会和文化等内容去阐释一件作品的美的价值。而在绘画创作方面,他更强调从直接的个体生命体验去表现一件作品,以无言的情感形式呼唤美。

“无言之美”是中国“意象”美学传统的典型体现。中国古代道家、儒家思想都曾论及宇宙自然的“无言”状态,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两位先贤皆以他们对自然的参悟,理解了宇宙万物至高的创造是“无言”的。同样,“道法自然”也成为中国艺术思想的精髓。如同宇宙万物的生长、变化一般,艺术的生长是“无言”的,艺术的至高境界也是“无言”的。艺术家借助有限的艺术语言手段,表达出意味深长的“言外之意”、“象外之象”,这就是中国艺术追求的感受性“意象”之美。张夫也的绘画作品大多表现的是自然景象,他取法自然,自然的“无言之美”也成为他追求的绘画境界。

张夫也从事油画创作,也进行水墨画的艺术探索,他的绘画体现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学术传统,也与学院前辈艺术家主张的艺术道路有关系。以张仃、张光宇、吴冠中等为代表的艺术大家,在艺术创作上不受门类、画种的限制。如中国画和油画不分家,西方现代艺术和中国民族民间艺术相融合,文学和绘画联姻,以及艺术与科学的结合等,这些反映出他们兼容并畜、有容乃大的艺术思想。在艺术创作上,他们看似“杂家”,实则是融会贯通。所谓“诸法无相”,“道通为一”,表面上跨越界限,实则是以敏锐的思想深入到艺术创造的本质与核心,着力于开创性的艺术探索。

张夫也的绘画简约、明朗,品格雅正,意蕴朴厚。无论是油画,或是水墨画,统领他艺术创作的根本是生命感受。因内在感受不同,所以材料方式有异,表现方法有别。比较而言,他的油画作品取实写,重色彩表现;水墨画尚灵韵,崇氤氲澄明。画面一虚一实,乃至虚实相渗、互融,这构成了他绘画创作的整体面貌。

在张夫也的油画创作中,《幽静的贺兰山》、《午后的八所新港》、《静谧的吴哥》、《江南三月》、《六月和声》等作品,都有明显的实写特征。游历、写生是画家的日常功课,他总是利用假期和各种外去工作的机会进行写生。实地写生,即是面对自然陶养、润泽美的心灵,积蓄美的感受并激发创作冲动。所以,写生不是纯客观的“复写”,而是有意识的取舍、强化,是以感受为中心的艺术再现。静、幽是张夫也在这些作品中把握的感受基调,即使是阳光灿烂、色彩斑斓的画面,也不显喧嚣和杂乱,他在井然的秩序中表达出和煦暖洋的情趣。张夫也的静物花卉作品《盎然》、《谐》、《百合花》等,也有阳光般的视觉感受。就像凡·高的绘画一样,向日葵就是太阳。光赋予万物以色彩,而万物的色彩释放出光的能量。所以,色彩即是光,即是太阳。张夫也描绘的静物花卉虽不在阳光的照射下,但是画面缤纷的色彩就是阳光。在花卉作品中,他除了表现出明晃耀眼的黄色阳光外,也画出了晶莹湛蓝的阳光。在绘画上,色彩的生命,就是花卉的生命,也是阳光的生命。如同他在《春曲》、《映日》等作品中表现的,大千世界,万紫千红,阳光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生命性格和容貌。

张夫也的油画创作还有另一类写生作品,如《海湖印象》、《湖光曲》、《暮归》、《春晨》等。这些作品反映出中国绘画的写生意趣,是一种由实返虚的写生取向。中国古代画家写生,强调目识心记、心领神会,虽不苛求毕肖物象,但尤其重视表达物象存在的另一种生意,即物象的诗性。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他将中国画与油画贯通起来。1988年他创作了油画作品《海湖印象》,时隔近二十年后,他用水墨画再次创作了《海湖印象》。两幅作品,材料变了,表现方法变了,但是流淌在作品中的诗性、诗意没有变。

艺术的诗性灵魂,使中西艺术没有差别,油画和中国画没有界限。从90年代开始,张夫也没有间断过水墨创作,他近些年的作品更以水墨画居多。早期的水墨作品《醉秋》、《春之韵》,属密体、重彩一类,而近期的作品更趋简练单纯。由繁趋简,由实返虚,是西方绘画由传统向现代变革的表现特征。中国写意与西方抽象的艺术表现路径不一,但是在抒写内在精神方面两者有趋同的一面。并且,西方的抽象绘画也推动了中国画家对写意传统的再认识,抒写内在精神的意象不再局限于山林丘壑,不再囿于单纯的水墨迹象。墨与色的交混,点、线、面的分割与构成,成为中国画革新传统,迈向现代的一条艺术道路。张夫也的水墨画显然属于创新这一路,他的水墨画在形貌上远离了中国画传统,但是在内在情感表达方面,他的绘画根植于中国画写意的诗性传统。《辉》、《春曲》、《和声》、《静静的八千穗》、《红与黑》等作品,皆表现出如诗的画境。以诗入画,也使得绘画如同古典诗词一般,除了立意高远外,也应有格律之美,视觉形式即是绘画的格律。张夫也的《暮夏》、《洁》、《清风》、《清韵》等作品,表面上似随意挥洒的“墨戏”,实则是精心运筹的笔墨形式。他的《高原之歌》、《秋林谱》、《旋律》、《塘韵》、《艳秋》、《春林物语》、《雨中呤》等作品,皆有高度的形式提炼,物象幻化为点、线、面的形式构成。

诗性、意蕴与形式感的统一,成为张夫也绘画作品的共同特征。中国古代画学以“品格”论画,诗性、意蕴与艺术形式皆是品格的内容。品格体现的是境界高低,而不是新旧、优劣、贵贱的差异。绘画品格一方面与表现技巧有关,另一方面则是学养及人文情怀的显现。作为一位学者型艺术家,张夫也在理论研究方面的学识,滋养了他的绘画创作。同样,他的绘画创作经验,也使得他的艺术理论研究具有透彻性。张夫也的绘画创作含蕴了他的理论学养,也反映出他的人生境界和学术境界。

(本文作者:周爱民,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副主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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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0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