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随地大小便的习惯,由来已久。延续到现在,虽然有了巨大的改观,却也终于无法杜绝。笔者因为工作的缘故,在国内很多城市流连过,却每每在城市中遇见随地大小便的现象,而周边人群,则见怪不怪,熟视无睹了。
说起随地大小便的事情,古今中外,都出现过。即使现在已经成为“文明的人类”“素质的标杆”的欧美公民,在中世纪,甚至在19世纪的时候,人们并不注重个人卫生,也更不注重公共卫生,随地大小便和随地吐痰者非常普遍,而经常不洗澡,更成为一种当时的共识。
关于这一点,生于1900年的匈牙利作家山多尔·马劳伊在回忆录中有详细的记载,山多尔童年时,人们普遍认为,经常清洁身体和洗澡是对身体非常有害的,因此儿童的体质总是很弱。于是,澡盆在当时主要被用来盛放杂物,每年只发挥一次本来的功用。19世纪末的有钱阶层只有在生病和即将结婚之时才会沐浴。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18世纪的人们通常一年中只洗一次澡。那时候,人们从不洗头,而是将头发沾满尘土。随地大小便的现象非常普遍,城市的街道上到处是粪便,以致于人们不得不跳着避开。
而在中世纪时期,为了军事上的安全,欧洲的城堡都有坚固的城墙和环绕的护城河。不过,在和平时期,城墙和护城河却有别的重要用途。原来,城堡的城墙上开满了厕所,城内居民来此方便,所有排泄物 “空投”入护城河,城堡里面干净了,可护城河却遭殃了,护城河内积满粪便,恶臭滔天,但城堡中人再难忍受也绝不会去清理河道,原因在于城墙上的蹲坑很容易成为敌人爬入城堡的入口,而恶臭的护城河是阻挡敌人到达入口的天堑!
巴黎是一座大城,其面积、人口都非一般城堡可比。它没有护城河,故城墙远比一般城堡高大坚固。不过巴黎人多,粪便也多,巴黎人把粪便倾倒在城墙外,日积月累,这些粪便成了“粪山”,当时估计当地也没有什么屎壳郎,搞不定这么多粪便,于是任其增高。后来终于有人发现,随着这些“粪山”的高度不断增长,敌人有可能通过粪山跨越城墙。于是,为了安全起见(注意不是为了卫生),巴黎城实施了一个庞大的城墙加高工程。对于那些大粪,仍然在城墙外矗立。
当然,这些粪山能够持续增高,还仅仅是城边上居民的功劳,而城市中心的人还没有加入积粪成山的队伍中来。市中心的人有自己的办法,并不愿意大老远地绕到城墙上去倾倒粪便。据称,每天早晨,临街的窗户一扇扇打开,主妇们在窗口大叫“倒水啦”,接着“哗啦”一声响,“夜香”从天而降。
直到今天,绅士仍然要走在女士的左边,便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要为女士挡住那从天而降的秽物。讲到这里,您也就明白巴黎的香水何以如此物美质优,全球畅销了。无外乎历史上的巴黎居民被一大堆粪便“保卫”和包围,加上又不爱洗澡,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没有点拿得出手的应急香味,怎么生存呢?
只不过后来,随着鼠疫和流行性感冒疫情的大规模传播,造成很多人罹难,欧洲人对于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重新定义,自觉遵守,随地吐痰,随地倾倒垃圾,随地大小便的这些习惯,终于被杜绝了。
而此时的中国,刚刚从一个农业的封建社会转换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现代城市的概念刚刚引入,所以城市人的观念最重要的是公共意识完全没有概念。
缺乏公德原本就是小农社会最重要的弊端。表现在城市里就是不注重环境卫生,大声喧哗,随地大小便,损坏公务等。上海租界里的一个公园,当时拒绝华人入园,据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华人缺乏公德,随意毁坏花草和公物所致。
而在华人自己的城市里,随地大小便用现在的话说“那就不是事儿”。清末的北京城,城市规模和布局,是从明朝传下来的。尽管城市的排水系统也因循明朝,但这些设备到了清代,就变得不灵光了。因为长期不翻修和疏通,很多涵洞都淤塞了。原本在明朝非常实用好用的排水系统,何以到了清代就不好使了?
原来,负责清淤工程的是旗人工程队,相当于后来的国营商店。这些国家养的体制内的市政工程人员,拿着固定的工资,却并不认真办事儿。主干道,三年才疏浚一次,支渠道数十年不见动一次,最终在哪儿都找不见了。为什么会这样?固然有体制原因,也有城市主人自身的原因。按道理这种脏活儿累活儿应该由普通老百姓来做,但是统治者不放心,担心这帮老百姓里面混入一些“政治上不可靠的人”。利用疏通渠道打个地道挖个洞什么的,搞个阴谋阳谋的,对自己的统治造成威胁。另外统治者比较迷信,总担心毁了风水中的“龙脉”,这在那时候可是关系到国运的大事儿,马虎不得。于是只好让旗人干这种苦力活儿,对旗人政治上比较放心,但是也免不了出现意外啊,经常修那还了得?要是有人无意毁了风水,怎么弄?于是定下三年疏浚一次的惯例。而这些旗人本身对于这种活计就不满,于是更加怠工,造成了北京城的下水系统完全瘫痪。
但是这些沟渠对于一座城市来说又非常重要,不仅靠它来排水,污水和垃圾甚至粪便,都要靠它来处理。每家每户夜里的排泄物,早上起来,用便桶往沟里一倒,就算完事。城里虽然也有农民,城边上也有一部分,比如菜户营这一类,也进城来收这些粪便杂物,但积极性不高。所以京城里的粪便垃圾无法循环出去,只能在沟渠里越堆越多。
当时的北京城,基本上没有公共厕所,行人外出,想要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墙根就解决。那时的北京,无论是商铺店家,还是太学贡院,甚至皇宫里的没人处,凡是墙边就不要去,肯定粪便堆满了,运气好的还能踩上一脚两脚。如果运气更好一些,兴许还能碰见随地方便的男女。当时没有微博微信,人们也并不顾忌别人看见。大家都彼此彼此,所以谁也不笑话谁。
清末有人说,京城有“两好两丑”,“两好”是字好、相公好。怎么说呢?当时八股取士,一般看字迹,字写得漂亮,录取概率就大,因此在京城当官的,必然要有一笔好字;相公呢?就是大官和戏子,都称之为相公。大官爱看戏,戏子就有好日子。
两种丑,则一为随地大小便,二为八股时文。京城科考三年一遇,而大家别忘了,京城的大臭水沟也是三年一开挖疏浚。就是这么寸,科考的时候疏通臭沟臭气熏天,全城皆臭,人人掩鼻。北京谣谚曰:闱墨出,臭沟开。到底是八股闱墨臭呢,还是沟渠里的粪便臭,没法分得清楚。
北京城的卫生条件获得改观还多亏义和团的斗争。慈禧太后西逃之后,八国联军共管北京城。老大走了,老百姓走不了啊。于是老百姓该怎样还是怎样,以前怎么过现在还得怎么过。但是洋人不一样,洋人已经进入了城市文明,对于北京市民当街随地大小便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就想办法整治。一方面修了很多公厕,另一方面加大惩处力度,最普遍的是抓住随地大小便的,打一顿鞭子。
而德国人最狠,只要夜里听见哗哗放水声,照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就是一枪,很多半夜起来随地大小便的人,在还没彻底方便完的情况下,就一命呜呼,或者被生生吓得缩了回去。而有的洋人直接规定抓住就阉,则更是奇葩。经过洋人的综合治理,在慈溪太后西安“巡狩”的这段日子里,北京城的随地大小便问题暂时解决了。
至于是否彻底解决了,从当时文人的笔记中可以看到。当时天津有个读书人叫做江别鹤,他的《京津闲话笔记》里面记载了随地大小便整治的效果:“随处便溺者早成积习,洋人或鞭笞,或宫或杀,立效。而根除则难,洋人无所顾及之地,遗迹尚存……”看来严刑峻法依然无法解决随地大小便的问题。
随地大小便在人类历史上存在过很长时间,原始社会当然不用说了,农耕时期整个人类社会对于大小便的处理都是用作水肥的。所以在广袤的农田里,随地大小便也显得非常正常。城市化之后,这种行为就显得离经叛道了。人类脱离了最基础的生产,也就与原始习气越来越偏离。国人城市化时间短,又没有经历过城市大疫情这种极为恐怖的过程,随地大小便的一面积习难改,一面无所顾忌,也就成为传统“流传下来”了,甚至被一些低素质的国人发扬到了境外甚至国外,被所谓的“文明人”说三道四,自然脸上无光。
说到底,这并不完全是素质问题,从本质上来说,这跟城市经营者的理念有关。全国各地的城市,除了青岛之外,在大暴雨的时候,积水难排,说明咱们的地下水系统根本不到位。地下水跟人的排泄系统其实是一个原理,没有泄洪的地方,造成淤积随地流也就无可厚非了。我们城市里很少公厕,下水道不畅,都是城市经营理念的差异造成的。
所以,要彻底杜绝这种现象,除了提高素质之外,是否应该在经营城市理念这一方面下一番功夫呢?
作者:吉建军,字劳伍,诗人、作家、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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